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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57)

吴通判目光临摹沈寒山的衣食用具,心疼自个儿撒出去的黄澄澄的金子。

沈寒山这个抠门货,就连谢礼都是自个儿蒸食的糕点,而不是从甜心铺子里花钱买来的昂贵吃食。

谁要他的破糕啊!还他钱来!

吴通判一面痛心疾首,一面又要强装欣喜,迎沈寒山入门:“沈提刑远道而来,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沈寒山看了一眼吴府富丽堂皇的层台累榭,现下里才白日,抄手游廊就挂满了灯火荧然的灯具,足见其日常穿衣用度之奢靡。

他笑道:“吴通判太过自谦!您这府邸美观,哪里称得上是寒舍呢?若这样都是陋室,那沈某在京中的府邸就不能见人了,以免贻笑大方。”

吴通判听沈寒山的话,心里一跳,以为他哭穷卖惨,是来讨钱的。

这才刚给过一笔,就指着逮他来薅啊?

那多大的饕餮之口,吴通判也堵不上呀。

好在,沈寒山很有自知之明,他晓得不能操之过急。

很快,他绕开了吴通判担忧的心事,指着竹篮里的五香糕,对人道:“这是用带有香气的五种药粉所制的五香糕,分别用了白术、砂仁、人参、芡实、茯苓五味药材,碾磨成粉,掺入糕坯里。用药俱是益气养生的上品,很合适咱们这样殚思竭虑的官吏日常使用,延年益寿啊。”

沈寒山年纪轻轻便知养生,吴通判怎么听怎么古怪,奈何他是人下司,还能驳上峰的脸面不成?只得点头哈腰,笑答:“是是,沈提刑说的对。”

沈寒山也笑了:“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必拘礼。我同你亲近,你也该知我意思,那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古有分食结义之说,今日我便效仿一回古法,同吴通判结为异姓兄弟,你看可好?”

吴通判能和沈寒山攀亲,自然是连连应允。

一面欣喜,一面又畏惧。

希望沈寒山不会借兄弟之名,和他正大光明要钱。

吴通判内心五味杂陈,等着沈寒山给五香糕开笼,待他看到攒盒里乌漆嘛黑的糕,愣住了。

吴通判记得,五香糕小而糯,一般是两指宽窄的药膳甜糕。而眼前这个五香糕,大如圆月,足足有他面庞那样大。

这……这也算甜糕吗?

吴通判的冷汗一下子出来了。

沈寒山却好似怕他反悔,用双手豪气地捧出黑糕,咬了一口,又递到吴通判唇边,道:“该你了,不会不给沈某面子吧?”

吴通判想了一程子,沈寒山先吃的糕,没死,那应当是没什么事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就着沈寒山的手,也大咬了一口。他不敢让沈寒山知晓,自个儿实则埋汰他的甜糕,故此只能装模作样任糖糕塞了满嘴,含糊夸赞“好吃”。

沈寒山把糕放回攒盒里,他口中的甜糕没咽下,而是对着茶盏子吐了出来,皱眉:“唔,沈某糊涂,竟看错了砂糖与粗盐,这糕既苦又咸,难为吴通判还下得了嘴。”

吴通判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口齿发酸,进退两难。他倒是想吐啊,可他不敢啊!

他只能强忍痛楚,咽下了五香糕。

经此一役,吴通判希望,沈寒山再也不要来家宅之中了,早日离开衢州,回京里去吧!

幸而沈寒山识时务,他今日登门,就是来给他带这个喜讯的。

沈寒山得了孝敬银,再待在衢州不合适。

于是,他同吴通判道:“沈某欲五日后归京,届时定要同吴通判一块儿饮酒作乐,好好道别一场。”

这是指着吴通判花钱办官宴呢!吴通判还能怎么着?只要能送走瘟神,他自然是从了沈寒山的意。

于是,吴通判含泪应下:“自然自然,合该本官操办一场践行宴,同沈提刑好好吃一杯酒。”

“好好,吴通判有心了。待沈某回了京城,定会想法子给你改官一事铺路,且等我好消息吧。”沈寒山画的饼子,那是又大又圆。

这一回宾主尽欢。

沈寒山心满意足离去,唯有吴通判原地跳脚。他十分后悔小辫子被沈寒山拿捏,还要和沈寒山这样难缠的上峰拧成一根麻绳儿,一处使劲。

而沈寒山悠悠然回叶家,带了那一块早已梆硬的糕模,悉心对比兰香留下的金子牙印。

从吴通判留下的牙圈印记,可以明确——那金子,确实是入的他的嘴。

吴通判事先和阿武接洽过,合谋杀害林州牧一事,八九不离十了。

沈寒山今日立了大功,就是日常看他不顺眼的苏芷都夸赞了他好几句。

沈寒山抿唇一笑,领受苏芷的赞美。

隔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要再邀更多的功劳一般,问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说起来,吴通判日后打算私造瘟疫……据我所知,换上肺气疫病的病患若是重症难愈,至多活不过十五日,而他生前用具,大致过了十日后,便没有染病的可能。既是如此,早在半年前,疫病就消失无踪,吴通判又有何等通天法力,能再召回瘟疫呢?”

“这……”苏芷确实没想到这茬子,当即呆愣原地。

沈寒山微微眯眸,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也不是没有法子。这病症,需要以人来饲。”

这话,犹如惊雷,震耳欲聋,令苏芷毛骨悚然。

一切故事仿佛都有了源头,土里的冤屈也溯主,朝某一处至黑至暗之地,匍匐、扭曲、爬行。

地狱之门打开了,那是吴通判亲手拓开的罪孽之地。

嘶——

恶鬼之可怖,如何及得上诡谲人心。

作者有话说:

衢州小插曲即将结束~~咱们转回京城修罗场~~

第四十四章

沈寒山才一砸风雨惊雷, 叶主簿就风尘仆仆赶到。

他背地里得了沈寒山点拨,私下去查桔花县县令雇的胥吏录目。

沈寒山说,衙门雇佣的衙役无官衔职位, 只是和雇关系,这样的幕僚无需上报朝廷, 可由东瓮私下处置。若吴通判暗地里同桔花县县令交往最深, 一些小偷小摸之事保不准就是嘱咐县令去做。

他让叶主簿查一查那些平日里没见着人、也没办过事,可录目里却记着名字、按时发放月俸的衙役。

叶主簿开了窍,仔细一查,果真有两个尸位素餐的小逻卒,领的月俸却比老练捕手还要高。

县令那样抠门的人,才不会养吃干饭的废物喽啰。

单凭这点来看,太反常了。

叶主簿心下有了计较,暗地里去打听这两人。

他四更天醒来, 独自跟在逻卒家宅附近蹲点,偷摸等着他们出门办差。

这不跟倒好, 一跟吓一跳。

叶主簿,竟发现了骇人听闻的惊世秘密!

他心事重重归了府邸, 不敢声张。

禀事时,叶主簿小心遣退香兰以及叶小娘子, 同沈寒山与苏芷耳语:“崖山深处, 藏着被困于囚室的孩童!他们口不能言, 像是……没了舌头!”

哑奴。

不止一个哑奴。

封住稚童口舌,是为了防止他们呼救与报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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