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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65)

他那日不是说了吗?家中没有女客留这样久,可不就是嫌她吗?!

为了摆脱她这个烫手山芋,因此暴露实情给她娘?!

看她往后还理不理他!

再后来,苏芷见着沈寒山,唯有频频白眼,才能解心头之恨。

可惜,等苏芷知道“她是夜里说梦话透露给身边女使导致苏母知情”的真相时,这事儿已经过去十天半个月了。

冤枉好人,太丢人了。苏芷不想拉下脸子同沈寒山道歉,故此没再提过。

她难得提来几道家中时令菜,送给沈寒山吃,也算是同他献殷勤,赔礼道歉了。

唯有沈寒山满头雾水,只道是如今的小娘子都时春时秋,阴晴不定。苏芷性子乖戾,许是那几日来了月事,才这样急躁吧!

……

长大后的苏芷观了人间万象,嘴角一直上扬,从未落下过。

原来,她与沈寒山也有这样要好、关系融洽的时刻吗?若是没有这一遭回忆走马灯来观摩,她都要忘却了。

苏芷仔细回想,她究竟是何时同沈寒山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是他入大理寺事职,而她又担任皇城司衙门干办要事开始的吧?她原本以为,他们两个都前程似锦,该互相恭贺。

岂料他们越是前途无量,越背道而驰。

朝廷势力太错综复杂,他们彼此站错了阵营,只得分道扬镳。

天子掌局天下,她和沈寒山都是官家手中的棋子,要顺应君心,必须任人摆布。

她不能和朝堂官员沈寒山走得太近。

这是天子私兵与参朝官之间千古以来的隔阂。

君是君,臣是臣。

旧君换新君,而臣永世不改。

换言之,倘若当今圣上倒台,苏芷为官家禁军,理当誓死相随。

她身为天子私兵,无立场苟活,沈寒山却能。

朝堂颠覆,不斩旧官。

只要参朝官们聪慧懂事,逢迎新君,又是一条春风化雨的恩泽路;而苏芷不一样,她既为天子禁军,官家亡故,她也得生死相随。

不忠心随主的军士,无人敢用;而太忠心耿耿的军士,也无人敢用。

说来道去,朝野动荡,她都是最先死的那一批人。

故此,苏芷和沈寒山的命运,从出入官场后,便注定了。

她归顺天子,成为皇家手里的一把刃。

苏芷一步步学会如何当好人家的手刀——不能有私心,更不可不开眼,和臣子有“私情”。

天家忌讳结党营私,设立皇城司以及殿前司等三衙,也是为了约束朝官们。

君从来不信臣,而臣,可以服从任何一个着那一身金龙华袍的君。

既如此,苏芷作为皇城司之长,就得做好表率,万不可出头冒尖儿,打破禁制。

她不配。

自打苏芷登上皇城司使这个位置,她就没有资格再选择了。

况且,这是苏芷从小便想走的康庄大道。

她废了千辛万苦才荣登高位,何必因为一个沈寒山,自掘坟墓?

这样说来,其实她比沈寒山更加冷酷无情。

都是老生常谈的一番话儿,苏芷自嘲一笑,没想到她现如今都要死了,还谈起这些。

要是没有这些恩怨纠葛,她同沈寒山,应该会关系不错。

至少,她舍命护他那一日,是真心实意,并无掺假。

苏芷思绪飘远,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眷恋人间。

她不想死了,她思念母亲,也偶尔会想到沈寒山。

苏芷还想再活一遭。

“芷芷。”

“芷芷。”

远处,传来熟稔的声音,是沈寒山在唤她。

苏芷的眼前画面扭曲了,一阵浓烟过后,遍地都是雪花屑子。

再睁眼,起初无路的前方,出现一条归途。一支又一支招魂幡掀起,为她指引去向。

苏芷迟疑片刻,还是大步向前,朝招魂幡所在的路走去。

他记得沈寒山信鬼神之说,保不准招魂幡真能带她回家。

诸事万物,红尘飘零,似风似梦,如痴如醉,幻境一场。

苏芷想,若她真能还阳,往后也不敢为君王赴汤蹈火了。

她父亲救主身亡,留下她和母亲思念多年。

那她若死了呢?她母亲,还有沈寒山,也许会哭的吧。

妇道人家亦好说,郎君哭起来可太窝囊、太丑了。

她决心,要给他留点颜面。

苏芷勾唇,身影渐渐隐没入深深雾霭中。

……

“哈——”苏芷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惊醒,她张着嘴,大口喘息,额上满是热汗。

再一撇身侧,伏在她手边的沈寒山渐渐醒转。

他身上的衣还沾着那日苏芷的血,竟不曾换过,颜色都发了黑。

他这样爱俏的郎君,怎么能忍受如此腌臜的日子?苏芷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她经历这一场生死关,再看沈寒山,也觉得他不再令人讨厌。

苏芷刚要开口讲些什么,沈寒山就适时堵住她的话,道:“芷芷,这几日,我成日提心吊胆,生怕同你阴阳相隔。好在你醒了,我……有一些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必须今日告知你。”

他欲言又止,一番话柔情蜜意,似要剖析真心。

苏芷不是从前那个不经世故的小娘子,隐约觉察他的言外之意。

她莫名慌乱,不敢面对沈寒山。

苏芷的心跳从未这般兵荒马乱过,好似她已预知沈寒山的未尽之言。

沈寒山替她掖了掖锦被,俯身,窃窃私语:“芷芷,你行事太过冲动,不合适在朝为官,莫不如辞了吧!”

他劝她辞官?苏芷咬牙,恨。

辞你个大头鬼,怪不得将这话深埋于心不敢同她道。

这话不是赤条条找打么?!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见苏芷不答, 沈寒山半真心半假意给她盘算起辞官的好处来:“眼下你身负重伤,正是个撒手的好机会,若你执意要离开皇城司, 官家必不拦你,还会念及你重伤委屈之处, 惠及苏家。芷芷辞了官, 往后就不必这样风里来雨里往地操劳了,也不会撞上这样命悬一线的险要事。你离开皇城司衙门后,咱们密会无需藏着掖着,可光明正大交际。届时,你我邻里关系和睦,不是很好吗?”

他滔滔不绝哄劝苏芷辞官,假设辉煌前景诱惑苏芷。

只可惜,苏芷不是个傻子。

她咬牙, 细声细气憋出一句:“若要你我关系和睦,沈寒山, 为何你不辞官呢?”

沈寒山一怔,倒被她刨根究底的一问难倒了。

他垂眉敛目, 白皙修长的指腹碾磨衣袖金线。

默然许久,沈寒山苦笑一声:“芷芷, 我不能。”

他处心积虑爬上这个位置, 不能为了儿女情长舍弃一切。

沈寒山有必须要做的事, 否则他夜里都会被愧疚缠身,不得入眠。

苏芷不懂沈寒山的难言之隐, 她猜他是贪恋权势。

劝她放手, 却保全自己吗?

既要同苏芷敦睦相处, 又要她远离朝堂, 免得成他青云路上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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