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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78)

偏生发誓的日子,是个雷雨天。

苏芷:“……”

柳押班和赵都知见状,一个拉她入廊庑,一个忙来捂住她的嘴。

双双急得焦头烂额:“这是做什么呀!有就有呗,多大点事儿?!只许男子拈花惹草,不许女子带孩跑?!如今该换换老观念,改改脾气啦!”

苏芷颓然,知道单凭她说,定是没法子解释了,得找沈寒山一块儿说。

岂料,沈寒山听了她一番话,气定神闲地道了句:“谣言止于智者。”

嗯??

你他娘装什么清高。

苏芷震惊:“你不嫌这事儿很烦?很打扰?很有辱斯文?”

沈寒山道:“我一心只有公差,平素都不和同僚闲谈的,怎会惊扰到我?”言下之意是苏芷上职天天开小差,不专心做事。

“况且,芷芷若真有私生女的谣言传出……与其孩子没有父亲,是个野种,倒不如说成我的,好歹有名有姓,不至于教人妄议。能为芷芷分忧一程,我乐意之至,不必谢我。”他还很有君子风范?

要是苏芷知道,这谣言的源头就是沈寒山,估计他腿都能被打折。

苏芷被这几句话说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寒山见状,又下一记猛药:“要是真有人认错了,也只是把叶小娘子认成你我的孩子。往后叶正入了京,领小娘子上官夫人宴席里吃一回席面,便知真相,何必苦口婆心去解释,多累人不是?”

说到这里,苏芷全明白了。

她语气森然,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冷笑道:“沈!寒!山!你是不是带婉儿出门毁我名声去了?”

沈寒山缄默,望天,不语:“……”

后来,苏芷携两匣子蜜果子,总算从叶小娘子口中骗出话。

叶小娘子嚼食,吧唧吧唧,像只农田里的花耗子。

她含糊不清:“都是沈哥哥让我说的,他让我不要说爹爹的名字,爹爹升官是他和苏姐姐的功劳,说了会害了你们。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呀,只说我娘生病了,爹爹的名字不能说,说了苏姐姐就惨了。”

“……”这一番话下来,苏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都是沈寒山在其中作妖,闹出这一番动乱!

只是沈寒山说的也是实话,这时候说出叶家人的事不大好。

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官家在给沈寒山开小灶,先行告知他有关叶家授官的旨意,却瞒着群臣吗?

朝臣分个亲疏里外,是大忌,闹得沸沸扬扬,好事儿也可能黄。

要怎样才能不牵扯叶家,又破除谣言呢?难不成真得等到叶正进京当差那日,静候谣言不攻自破?

太久了吧。

苏芷想不出来,于是把难题抛给沈寒山。

“芷芷放心,我定还你个清白。”沈寒山承诺。

“你最好是。”苏芷瞪他一眼。

两日后,沈寒山私下置办了一场官宴。

朝官们暗中往来,身为监察群臣的皇城司察子苏芷,自然要奉皇命密探一番。

她倚靠在宝莲纹瓦当之上,听花厅里推杯换盏之声。

沈寒山携叶小娘子见客,清了清嗓音,陈情:“诸位官人,实不相瞒。这是我家的小娘子,与苏司使无关。”

“……”苏芷足下一个趔趄,险些滚下屋檐。

谁说明实情,还会带她的名讳啊?!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苏芷心累,今晚早点收工归府算了,她懒得探听沈寒山说胡话了。

半个月后,苏芷的伤好了不少,再喝几日的药就能停了。

叶正接到授官圣旨进京,如今该改口喊叶正“叶司直”而不是“叶主簿”了。

他赴了几回可以携带家眷的官宴,把王氏和叶小娘子介绍给众人,顺势将孩子认回家门。

小官瞧见这一幕,认出小姑娘,眼睛都直了:“这是叶司直家的小娘子啊?”

叶司直摸不着头脑,笑道:“正是正是。”

小官明白了原委,苦哈哈把这场误会当众说开,免得还要一个个去传。

众人俱是一笑,面上“嗐这有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同沈寒山赔礼道歉。

睚眦必报如沈寒山,他们这样污蔑人,往后总不会被穿小鞋吧?!都怪那名小官爱嚼舌根,似个长舌妇,定是公差太闲了!

经此一役,苏芷的“冤屈”得以昭雪。

叶正升官是一件好事,苏母想着设一场家宴,请几位同苏芷交好的同僚聚一聚,增进一下情谊。做母亲的,总想结识一下孩子身边好友,多了解一下孩子。

谁让苏芷成日里闷葫芦似的不愿开口,苏母只得另辟蹊径。

苏芷招架不住母亲的唠叨,借口去看哑奴,避开了苏母。

好在王氏能为苏芷排忧解难,她逢迎上去,同苏母接洽。

王氏是地道的掌家妇人,也是苏母爱重的那一款贤惠女子。两人闲侃一句,一拍即合,当即掌控了灶房,布置起夜里晚膳来了。

屋外一场人仰马翻的热闹,众人面上俱是喜面。

而哑奴所住的屋舍却冷冷清清,她喜欢清静,一直独自待在房中把玩那只布老虎,不愿见人。

等王氏那边煮好了几样菜,苏芷让叶小娘子传话,替她各样式舀来了一小份。

苏芷拎着鎏金团花纹银提盒入屋,她掀开盖子,一阵饭菜香飘出,热气氤氲了人脸。

哑奴不会讲话,苏芷介绍一道道菜品给她听:“这是用白菜心炖煮的鲈鱼,添了生姜与白萝卜,滋味甘甜,很下饭;那一道是炉焙鸡,用红泥炭小炉细火慢炖的鸡块,添了大酱与猪油,我说孩子不合适吃酒,叶大娘子便没放米酒。一个时辰的熬煮,鸡肉炖得软烂入味,你应当很喜欢。”

苏芷这时想到,哑奴没了舌头,还能尝出味儿吗?

朱毅和吴通判死了,却也把这些孩子们的一辈子给毁了。

他们何其无辜……

苏芷摸了摸哑奴的头,布上筷子与热腾腾的白米饭。

她看着她吃,一面看,一面说:“我去了一趟衢州,你的同伴们都被割了舌头,卖到衢州了吧?活着的孩子,我都救出来了,他们安全了。朱毅,哦,就是此前囚禁你的那个男人,他和背后的坏官,我都揪出来了,往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不必担惊受怕了。”

苏芷说得越多,哑奴的脸便埋得更深。

她低着头,像是用脸在吃饭,实则几滴晶莹的泪水落在桌上,把木胎桌面砸了好几点深色印记。

哑奴在哭。

她终于敢放肆哭了。

她等这一天多久了呢?

数不清了。

她还有点惶恐不安,还有点坐立难安。

哑奴一边欢喜往后不要提心吊胆,一边又怕这是一场凄怆的美梦。

真正的她,死在牢笼里,再也不会醒来了。

苏芷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哑奴终于放下筷子,在她怀里哭成一团。

她张着嘴,狼狈地啜泣,大声呜咽,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哭腔,偏偏嘴里还含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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