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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96)

苏芷支支吾吾半天,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入。

良久,她寻回舌头:“废、废什么话!赶紧往下说!”

“是。”沈寒山勾唇,“七年前,张怀书得官家赏识,擢升工部尚书,官拜从二品,掌城郭、宫室、舟车构筑诸事。他已是高官厚禄,该恪尽职守,岂料他纵容麾下官吏以‘喂食拉建材牲口’的由头,同户部粮仓调度压仓五年的陈米,供于工匠们吃。而好米则私下变卖,谋求钱财。陈米受潮生了霉星子,呕吐发昏均是小事,直到某日闹出了人命……死者便是那一名被压在楼下的匠人。若非狐女执意要官家拆楼,恐怕这一起冤案永世都不得昭雪。”

嘴上说是手下官吏办的坏事,可一笔笔账目都得上司过目,他看漏了眼,便是他的过失,叫不得屈!

“怪道官家要严惩不贷,又把口风瞒得这样紧。才出了衢州地方官贪墨案,又来一笔京官的破账。要是黎民百姓知道了,他们会如何看待庙堂朝官?定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于官家不利。”苏芷忧心忡忡地答。

她知道官家起义,是借流言翻身,如有人也借助这一回的风口,引发民变,那铁定闹得人仰马翻……

于此,沈寒山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你我经衢州一事,名声太显,故而这回,我把严查工部的案宗交给了刑部。官家还有另外一宗差事,要我去办。仅我一人之力不够,我同他举荐了你,想来明日旨意就该传到皇城司了。”

苏芷脊背骨发麻,她就知沈寒山笑得这样奸猾,定不怀好意。

苏芷切齿:“你又来?!成日和我过不去?”

“唔……芷芷不觉得你我默契十足,一块儿当差再好不过吗?竟这般嫌恶我,好伤人心。”

“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谁不知道你是个伪君子。”

“哦?沈某哪处开罪了芷芷?”沈寒山作恍然大悟状,“你是在记恨上一回的吻吗?”

他话音刚落,苏芷忙捂住郎君的嘴,把他拖到偏僻的壁脚。

苏芷怒斥:“你疯了吗?那夜的事,你别在人前提起,权当个屁放了吧!”

“芷芷薄幸,我却不会。是沈某冒犯了你,合该负责的。”沈寒山一番权衡,道,“这样,沈某眼下无婚配,不如把自个儿许给你为夫婿,如何?”

他怎么能这样轻车熟路,成日里把“求娶”一事儿挂嘴上啊?

苏芷瞠目结舌:“你疯了吗?这话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

“正经求亲,沈某没在说笑。”沈寒山郑重其事应答,脸上笑容也敛去三分。

苏芷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身为皇城司使,如何能明面上为后宅妇人?!”

“哦,那你我暗地里偷偷私定终身便可行?”

“……”苏芷累了,她不想同人蛮缠了。

她的心一瞬间苍老许多,疲乏地朝沈寒山摆摆手,问:“别聊有的没的!你说吧,官家要我们两人办的差事究竟是什么?”

沈寒山不逗她了,正经说:“官家要臣下去查明九尾狐女的来历,辨她究竟是人是妖。”

“这事儿很重要?”

“重要。若是妖邪,谛听天命也就罢了;倘若是肉眼凡胎的女子,那她缘何知晓这么多阴司事?背后要么是有高人指点,要么属贪官污吏的党羽……无论哪一桩缘故,都有必要严查下去。欺君之罪的名头压下来,不是说笑的。谁都来哄骗君主,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狐女如今在何处?”

“宫中不得安插可疑人,恐有谋逆行刺之心。因此,官家还是留狐女暂居引进司使裴川的府邸,命他好生监管此女。”

官家没把狐女下诏狱,恐怕也是有那么一两分信她是妖神,不欲太早开罪人。

苏芷了然:“那你我今夜就去一趟裴府。”

“好,一切听芷芷安排。”

沈寒山笑望苏芷风风火火的背影,心中忆起一桩压在心底的事——

数个时辰以前,文德殿内。

皇帝和沈寒山密谈狐女一案,差他去办。

沈寒山借此机会,力荐苏芷在旁协办,也好助他一介羸弱文臣一臂之力。

官家思索许久,应允。

半晌,他若丽嘉无其事问起沈寒山:“朕记得,沈大卿还未婚配吧?你这样郎艳独绝、文采飞扬的官人,也不知哪家贵女能福气,同你喜结连理。”

官家开起了促狭亲昵的玩笑,看似想给沈寒山做媒,实则饱含深意。

沈寒山这样殷切举荐苏芷,明眼人都瞧出来他同苏芷小娘子交情笃深。

偏偏官家视若无睹。

他不为这对知心着意的悍将牵一牵红绳?反倒故意说起旁人的高门贵女……

沈寒山不蠢,他听出皇帝是在敲打自己——如若他同苏芷合力办案当差,为皇家分忧,官家很是欢喜,可他对于沈寒山与苏芷的婚事,却不乐见其成。

官家不欲沈寒山和苏芷有旁的私情,否则他得折损左臂右膀其中一只,太亏了。

于是,他棒打鸳鸯,早早断了沈寒山的念想。

毕竟臣子的欢喜,与他何干呢?

这就是蛮横霸道的皇权。

只要官家一声令下,沈寒山就得幡然醒悟。

他要知分寸、守进退,才能在仕途上渐行渐远。

毕竟官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听话的臣子,会吃到苦头。

沈寒山微微眯眸,他要天家成全么?

呵。

有意思。

沈寒山发笑,心下已有了重大决定——他欲徐徐图苏芷,无论上碧落下黄泉。便是挫骨扬灰,翻天覆地,沈寒山亦要成事。他行的路,无人能阻,无人敢拦。

要知道,迎面世人,他乃罗刹恶鬼。

沈寒山的佛心禅性,唯有苏芷,能诱他阪依。

作者有话说:

开学的威力好猛,评论少了好多(倒地)

沈寒山能亲第一次,那自然也能亲到第二次(不是)

第六十八章

引进司使裴川虽是内诸司的人, 上职往来皆在禁中,但他并非宦官,而是全须全尾的郎君, 故而他在皇城外有置办了家宅,并不夜宿内廷。

他既是大内诸司的官吏, 便算苏芷这一派系的自家人。只是引进司四方馆这个官署, 没三衙那样执掌私兵禁军的重权;又无皇城司那样能明面辖制三衙,得天家倚重与偏袒,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前省内侍们的冷落与轻视,没人上过心。

天家掖庭就是这么一个抢阳斗胜的地界。宦臣其中,捧高踩低的做派,彰显得淋漓尽致。

当然,不起眼的小喽啰也有自个儿的好处, 清闲度日,不会惹来一身腥, 更不至于碍谁的眼,惹来杀身之祸。

近日因狐女一事, 引进司使裴川处于风口浪尖,又被人记起了。莫说南班子洒扫的少监要来一探虚实, 就连前省那些亲近皇帝的太监也时不时给裴川捎点东西, 请他供奉给九尾狐仙, 暗地里祈求庇佑。

不少人说,官家这么一个不信鬼神的人都没发落狐女, 想来是真见识了神通, 往后保不准还要下旨为狐女建庙供香火, 高高奉养着狐仙当护国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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