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一丁点冷香,沈香的脑子不再昏沉了。
她挨着谢青,恍恍惚惚意识到:嗯?她好像把夫君当成了人肉垫子了。
不大好吧……
沈香小心翼翼挪动腚,意欲逃离。
哪知,谢青觉察出她的意图,长臂一带,将她锁得更紧了。
“别动。”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谢青倏忽睁开眼,墨眸里的锐气一闪而过。
像是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沈香,他很快藏锋敛锐,眼神春风化雨,变得柔和。
变脸真快!沈香弯了弯嘴角。
今日她静下心来陪谢青出门玩儿,才觉察到这般有趣的事——谢青好像一条毒蛇呀!
自小被她饲养,故而丧失了攻击性。
但,蛇郎君攀缠她、吐出舌信子亲近她,都只因他喜欢她。
若是对上旁人,谢青立时能尖牙毕露。
张开血盆大口,都不必下嘴。
仅仅那一声凶神恶煞的蛇啸,就能将人吓破胆了。
他只在她面前装乖。
而眼下,醒神儿的蛇郎君,正慵懒地抵靠在沈香的肩臂上。要睡不睡,每每沈香想脱身,他又绞她更紧。
谢青的呼吸滚烫,一星一点落入沈香竖起的雪白衣领,呼出的白雾氤氲她发后绒毛,不经意间撩起一阵细软的痒感。
没有更亲昵的动作,他似乎只是将沈香当成一根可卷着入睡的栖木。
沈香感到不到谢青的威胁,他好乖顺、可亲。
不知为何,沈香凝望着谢青,却觉得他更像妖邪了。
沈香下意识碰上谢青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心跳声蓬勃。
唔……还好呢,夫君是活生生的人。
好傻啊。
她干了坏事,正打算抽身而退,本该纵容小妻子犯傻的谢青,却在瞬间擒住了沈香纤细的五指。
她被谢青一把扣住,进退两难。
郎君半阖着眉眼,手上功夫很了得。他细细把玩了一下她伶仃的指骨,从皮薄的腕骨,一路向下,游.走于指缝间,流连不去。像是惩戒动手动脚的小妻子,又像是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谢青睁开凤眼,语带调侃:“嗯?小香是在引.诱我吗?”
“啊?”她呆了一呆,脸上霎时间烧红了,“我……”
还没等她反驳,谢青已然摇了摇头,低笑着拒绝了:“你且忍忍,晚间再说。不出小半个时辰便到孙家府门口了,不够为夫尽兴,时间上也不允小香更换外衫,我不想委屈了小香。”
谁和他说这档子事儿了?!
“我什么都没想,您……污蔑我!”听到这话,沈香目瞪口呆,羞得简直要昏过去!
原来谢青一早就算好时辰,知道不足以作祟,这才作罢么?还有,她根本就没有起歪心思,忍什么忍呢!夫君好会污蔑人!
沈香愤愤然绞起了五指,又逗得谢青发了一场笑。
小妻子真有趣。
坊间街巷车水马龙,不少菜贩子在今日上新季的果蔬。酒肆与饭馆也拉起了新幡子,上面画着“蛤蜊”和“螃蟹”的图样,意思是楼子里新来了河鲜。若想为聚宴加餐,能来铺子里置办菜肴。食铺里就连新鲜的冬菜都有,秋季的时候,酒肆里冷藏冰保鲜的菜蔬,专为了隆冬天里准备。
马车在坊市里停停走走,人太多了,出行十分不便利。
今日各家都有聚宴,撞上了不少熟人。好在谢家想要轻车简从一些,没挂上“谢氏”的门帘,不然下司逐一拜会,碍于情面又不能不见,闹得更烦。
但是谢府的“平易近人”,也招致了他们的马车要给官人车轿让行的尴尬局面。
他们在车里枯坐,等久了,沈香不免要回头窥探一番谢青的脸色。
幸好,郎君神情淡漠,瞧不出很浓郁的杀心。
应该还能忍一忍吧?沈香心想。
今日谢青的耐性儿是小妻子给的。
他一面抱着小妻子,一面透过微动的车帘,冷眼静盯往来的马车,缄默不语。
郎君看着很乖,但沈香直觉,他在盘算不大好的事。
她不由问:“您在想什么?”
“我在算数。”谢青温柔地答。
“啊?”
谢青扫了一眼石青色毡帘,不怀好意地勾唇:“仗着门第高、要人避道的官吏已有十八家。看了一下家姓,有太常寺的太祝、太仆寺的中牧监……出门在外,各个都是嚣张跋扈的好手。真有意思,为夫想挫挫他们的锐气。”
“……”沈香沉默。
像是怕小妻子生气,谢青歪了歪头,细声细气找补了一句:“倒不是为了发泄私欲,而是为民除害。”
理由找得还挺动听。
沈香就知道——夫君一笑,生死难料。
她小声劝:“咱们也没挂家府的姓印帘幕,官人们不知身份开罪了咱们,实在人之常情。今日过节呢,夫君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同他们计较,放他们一马?”
“好,听小香的。”谢青咬了一下小妻子圆润丰腴的耳珠子,似乎纾解出一口恶气了。
他慵懒地说:“那就只小惩小戒吧。”
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沈香不管他。
如今的谢青在外人眼里依旧煞气腾腾,但在沈香眼中,谢青成婚后,宜室宜家,已是十足温柔的俏郎君了。
车夫在主人家的吩咐之下,清点了到场的马车,确定大家伙儿都来了,一声吆喝,他们又浩浩荡荡驶出城外,赶往赵家村。
赵家村知道今日京兆府的官人们要来,在许寿的提醒下,把消息瞒得严实,免得京兆府下管辖的几个县城县令趁此机会,各个来叩问上峰,闹不清静。
到时候,好好的村宴又染上官气儿,里外都不得开怀。
最紧要的是,许寿还邀了谢老夫人赴宴。
总不能在各个官人面前,抖出他和谢家的前尘渊源吧?招来诸多事端就不好了。
赵家村是个近山的村落,山边雪厚实,天气也冷上不少。村子里白墙黑瓦俱是覆了一层厚厚雪,银装素裹。由于深山老林习惯了隆冬天里的苦寒,苍木枯得比别处晚,遥遥望去,还是葱郁黛山,只不过淹了一层糖霜花粒。
下了马车,谢青给沈香的兔毛袖笼里塞了个焐手的手炉。怕她吃了风、受了寒气,谢青又翻检箱笼,为沈香拿出一件桃红盘金绣暖帽兜大氅披上。
待沈香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笼罩入皮毛大衣裳里,一点风都不漏,谢青才放下心来。
谢青待沈香动作温柔,照顾细致,让跟来吃席面的衙役们不知所措。
他们瞠目结舌,小声询问孙晋:“那位郎君,没看错的话,应当是谢相公?他、他与二娘子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