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与沈香明面上不和,这回会宴,两人也坐得很远。
任平之倒懒得理这些弯弯绕儿,他同沈香关系最近,捏了筷子,问出一句:“沈侍郎,你带的吃食是什么?”
沈香方才想起这茬子,笑说:“差人送了一道入炉烤羊肉,听说是钟翠居的看家菜,你尝尝。”
“那敢情好。”
沈香给任平之指点了摆在桌上的菜肴,还没等对方举筷去夹,那碗碟竟受了击打一般,无风自动,落了地。
“哗啦!”
香喷喷的烤羊肉啊,就这么撒在地砖上,暴殄天物啊!怪可惜的!
诸君肉疼地叹息,一个个懊悔此前谦让,没敢第一时间下箸夹肉,谁不爱吃肉呢。
唯有沈香见到这不新鲜的一幕,心头一跳。不像是巧合,倒如有人蓄意为之。
她扬起笑脸,温柔瞥向谢青所在之处——谢青端正坐在上首,姿仪婉和。
只是平日里都爱用视线追随沈香的郎君,偏生今时今日垂眉敛目,一言不发。
太安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每每做错事了,他总这样低垂眼睫,装可怜,扮无辜。
唉,不必说,绝对是他干的。
散了宴席,沈香行色匆匆回了家宅。
她快步穿过洞门,拦住了谢青的去路。
小妻子张臂来迎,谢青不胜欢喜,他抻手,拥住了她,埋头于她肩窝细嗅。
呃……
沈香只是想阻拦谢青前行,并不是要投怀送抱。
罢了,不重要。
她看着郎君落寞的眉眼,又一次心软了。
沈香小心拍了拍谢青的脊背,问:“您今日为何要打落羊肉?”
“手法不够隐秘,倒教小香发现了。”他语带笑意,没有认错的自觉。
沈香也不会为难他,只好奇地问了句:“为何呢?”
“……”谢青不想开口。
“唉,糟蹋我的吃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没有糟蹋。”
“您……明明这样做了。”
谢青紧闭唇瓣,忍了很久,开口:“我不想任平之吃你的东西。”
她懂了,是拈酸吃醋啊。
何必迁怒一道菜,倒了真可惜。
不过,吃醋的夫君也很可爱。
沈香忍不住笑出声来:“夫君一点都不大度,好小心眼。”
谢青又有一堆歪理,笑说:“若是大度便要将你让于他人,我情愿这般小肚鸡肠。”
“也对。”她抱了抱夫君,“我没有生气,只是下一次,好歹别这么匆忙就击落菜食。”
“嗯?”
“那可是钟翠居的招牌菜啊,我也很想吃一口的,倒是没机会饱口福。”
听得这话,谢青才蔓延上一股子愧疚。
他低声道:“对不起。”
他知了错。沈香哄郎君认了错,很是自得。这样才好,慢慢教他,两相融洽。
“不过,为夫也没吃到自己想食之物,我们算是扯平了。”谢青冷不防说了这句话,语带促狭。
沈香懵了懵,后知后觉想起他要吃的事物,脸颊顿时烧红。
啊!她的夫君为何总这样坏心眼呢!还学会睚眦必报了!
第53章
是夜, 沈香睡到一半起身如厕,感知到身侧的被褥一凉。
谢青不在吗?
她疑惑地睁开眼, 室内乌黑, 并无人影。
沈香披衣下地,余光瞥见窗外亮起一团黄澄澄的光。
她睡眼惺忪地出了屋,只见谢青散着墨色的长发, 立于庭院中。月光倾泻于他修长白皙的指骨上, 更添几分温润。
而他的两指,衔拿一样沈香熟悉之物,毫不留情地抛入火盆之中,任由火焰将其吞噬殆尽。
火焰舔上衣袍,张扬、红艳。
——那是她今日穿的公服。
“……”沈香一脸静默。
有时她想,她即便和谢青完婚, 也看不懂城府深沉的郎君。
谢青耳力极佳,定是听到沈香的脚步声了。
但他迟迟没有回头, 说明他知道, 这样的行径, 沈香一定会生气。
知错照做,罪加一等。
特别是焚烧官家御赐公服,冒犯皇权,正常人都干不出这起子招惹是非的事。
沈香想叹气, 想教他解释。张了张嘴, 又觉得疲乏——天呐, 她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最终,还是谢青踅身, 朝小妻子温柔一笑:“小香。”
又是让她心软软的美貌,加上那完美无瑕的笑颜……能骂他什么呢?夫君不会有错。
沈香拧了拧眉心, 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走向谢青,捧住他的手:“入秋了,夜风大。只穿这么少就出屋,也不怕受凉吗?总要体恤自个儿的身子骨,别让我担心。”
“好。”没有挨骂的郎君凤眸都亮了,他笑意更甚,从背后搂住了沈香。
暖意绵绵不断自后脊传来,笼罩沈香周身。困倦褪去,她的脑仁儿也清醒不少。
谢青:“小香有什么想问的?”
沈香摇摇头:“我明日上身的公服还有么?”
她不在意谢青为何要烧衣,横竖她不责难他,只要别耽误她的公差,这样便够了。
“有的,我只烧了一身。”谢青的嗓音更柔软、粘缠,也更悦耳,勾人心神。
只?沈香头疼欲裂,她还得感激他的“宽宥仁慈”吗?
谢青依旧在笑。他以为,沈香发现他作祟,总会惩戒他的。
但沈香没有,纵容他一意孤行。她一直在包容他,宠爱他。
谢青第一次连心都要被沈香煨烫化开了。又起了一点难言的情愫,暧昧地沾惹,迫使谢青低下头,咬住了沈香毕露在外的白净长颈。
“您……”
沈香耳珠丰腴,被濡烫之舌裹挟,里外游移。唇瓣熟门熟路,撩起一阵痒。
沿着她敏锐的耳骨,走势一直朝后,缠绵于后颈的茶色小痣,很危险。
他在舔。
仿佛要擦拭去所有令他不快的、外人的气泽,教她独属他。
偏偏这时候作乱吗?
沈香搞不懂谢青了。
她哪句话撩起了他的兴致?明明最自矜端庄的郎君,竟在空旷无人的庭院里也要捉弄她。
不是谢青的性格呀!
“为什么?”她语带战栗,被欺得难受。
谢青不语,只是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接着,他紧紧抱住了沈香,有力的臂膀勒紧,不容她逃离,也不许她拒绝。蛮横、霸道,一反常态。
良久,待沈香再要发问时,谢青开口了:“你的官服,有别的男人的气息,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要毁去吗?”
趋于兽.性与野心,随性而为。
“……”谢青不语。
沈香知他缄默,就是不想辩驳——谢青聪慧,他有许多句沈香爱听的“正常人”的言语来回答她,但他不愿意,他就是想暴露自己满是恶意的怪物一面,看看她能接纳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