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郎君呀,一直在博取她的注意。
沈香对他仍旧很有耐心,只柔声说了句:“至少要给我留两身换洗的公服。”
她应允他做任何事,在不妨碍她日常起居的情况下。
谢青微微一怔,明明该欢喜小妻子的宠爱,但他凤眸里哀伤更甚——他好爱她,他离不开她了。那股异样的爱意压制了他的本性,教唆他囚住沈香,纳她入怀。
他想封住她的五感与口鼻,命她闭眼,令她战栗。
让沈香感受他、感受他、感受他。
仅他一人。
这是病恹恹的沉疴、这是不对的、这是会被沈香厌弃的。
沈香高高在上,乃他的神佛与菩萨,而谢青想拉神明入泥泞。
他意图禁锢佛陀,让沈香只庇佑他一人。
不可以吗?允他吧!
——求你,偏袒我吧。
……
沈香不明白,但她能感知到谢青的情绪。他心情不好,却又没有满溢的杀心。他只是哀愁地低眉,犹如梅雨天里携入庭院的冷风。
“我没有生气,您不高兴吗?”
“高兴。”谢青头一次没有笑,他紧抿唇瓣,“我只是在害怕。”
这是谢青第一次示弱,他对外一直强盛巍峨、不可一世。但他面对柔心弱骨的沈香,会感到畏惧。
沈香不解:“我听不懂,您能讲给我听吗?”
她不想去猜谢青的念头,她引诱他向阳、教唆他从善、勾引他投奔她,对沈香敞开心扉。
“如果有朝一日,小香死了,我该怎么办呢?”他迷茫地思索,很快又释然,“还好,我能与你同往。”
一起赴死。
没有沈香的人间,太无聊了,一片枯槁。
谢青不怕死,他只怕失去小香。
沈香被他这句肺腑之言震撼,四肢百骸都生涩、发麻,继而血液流转,生出暖融的花。
谢青还有一句话没说——死别尚可同往,若是生离,他定会折断所有企图侵占沈香的、歹人的颈骨。
教唆他妻奔逃的恶人啊,终究会死在他手里,一个不剩。
连他们的血,都会被放干。
“我不会离开您的,无论生离死别。你我,生同衾,死同椁。”沈香终是顺下了这一头野兽恼怒的翻毛。
她不畏惧谢青,亦愿意与兽为伍,厮守一生。
……
翌日,刑部狱,暮霭昏黑。
四下无人,月光照进铁窗,昏暗的囚室铺陈一片蟹壳青的亮色。
血腥味与腐臭味无孔不入,钻入鼻腔,催人作呕。
谢青今日心情很好,昨夜他的仓皇无措,终是令沈香心软。
诱她被绸带蒙住一双水灵的杏眼,折弯膝骨,任谢青肆意妄为。
整晚,他不知靥足地冒犯小妻子。
没有一点作为夫君的温柔。
倒是劳累沈香,没睡足觉,今日天擦亮,又要赶来官署办公。
他总得体人意一点,不能再欺负沈香了。
可是,秽念好难忍受。
谢青,好为难。
而底下被锁链囚住的邓炜,全然不知谢青是在思念妻子——他只觉得刑部主官谢青脸上端着温文的笑,内里却犹如蛇蝎,十分可怖。
他真的是惩恶扬善的官吏吗?为何让邓炜这样见惯掖庭阴司的宦臣都感到毛骨悚然。
邓炜等了很久,谢青终是开口了。
他笑问:“你想要留下那个孩子吗?”
谢青冷不防问出这句话,惊了邓炜一跳:“谢尚书在说什么?下吏实在不懂。”
“装傻充愣吗?”谢青单手支额,皱起眉头,“这里没有外人,你的话传不出刑室。”
邓炜咽了咽唾液:“您以为那个宫女怀的孩子,是下吏的?”
“不然呢?她可是你的对食。”谢青微微一笑,“即便没了子孙根,你作为人,也会有独占欲吧?总不能纵容你的对食,去同旁人有牵扯。”
邓炜不语,他不能认下这个罪。
谢青嗤笑一声:“也是凑巧,一次宫刑竟没让你折损阳刚,还蓄养了那么一点效用。你这么宝贝那物件,无非是想留下个传宗接代的子嗣。若我有法子保住那名宫女和你的孩子,你愿意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吗?”
邓炜不明白谢青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他有几分意动,又不敢开腔,怕谢青在设下圈套。
哪个太监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他命好,留了一个,本不能奢望有日后,可眼下来了机会。
谢青要和他做交易……
“你应当知道,保下你的命不新鲜,保下那名宫女可就难了。刘大监既是你干爹,要救你的话,定是再净你一回身,顺道想方设法封住那名宫女的口。只是,他为了救你染这一身腥,代价太大,他还敢留你吗?邓炜,你会是一个隐患,待无人在意此案之后,你会变成一具尸体。”谢青云淡风轻地分析这事儿,“到那时候,你不仅没了命,连子嗣都没了。”
“我……”邓炜有点动摇了,他犹豫不决。
“呵,本官近日成了亲,心性都柔软不少,还能和风细雨同你谈买卖。”他眯眸,看了邓炜一眼,“若是以往,我有千万种法子能治你。总会让你知晓,你只能投奔我。邓炜,好好想想吧,你的时日不多了。”
谢青发下话后,起身走了。他对外人没有耐心,不想多留。
是了,邓炜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考虑了。若他舍弃了怀有他孩子的对食妻子,子孙根又被阉割一次,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家的孩子了。
况且,刘云又比谢青良善多少呢?都是恶鬼,一丘之貉。
若他从了谢青,好歹能保下自家暗地里的妻——不嫌弃他残缺之身,还想为他怀上身孕的傻娘子。
一次纵情,竟惹来滔天大罪,邓炜也是悔恨非常啊。
第54章
秋日三月为孟秋、仲秋、季秋, 如今是“三秋恰半”的时季,便到了中秋节。
赏月团圆的佳节, 古有《官书》记载节假日, 依旧制,京官们也是放假的,会有三日罢朝休衙, 普天同庆。
在此期间, 谢青已然想法子保下了那名宫女的命。手法倒不新鲜,他教宫女畏罪自尽,再服下假死的药物,待安插.入刑部官署的仵作细作验尸后确认死讯儿后,便将其偷梁换柱送出宫去,藏入荒郊私宅之中。此案虽紧要, 却也不过是一桩小事,皇帝日理万机, 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多放心神, 宫女在宫闱的私通之人, 让刑部官吏继续往下查验便是。
沈香知谢青掌控了全局,心神放松不少,只待拿下邓炜,她便可打入刘云阵营内部, 为谢青通风报信;除沈香以外, 便是刘云也很松散, 那名宫女虽不知为何而死,但她死了真心省事不少, 就等沈侍郎为他办事,救他的干儿子邓炜出火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这一回就给刘云添这样大的乱子,哼,早晚要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