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自知时日无多,曾留有遗诏……那遗诏之上,是加盖有玉玺的……”
第92章
此言一出, 众人皆惊。
景司徒方才才说玉玺在他手中,其余皆为矫诏,但皇后却站出来表示,太子手中有加盖了玉玺的遗诏。
一时情势再度扑朔迷离。
原本已笃定了心思的众人又不敢言语, 只静静看着那方玉玺, 这确实是玉玺没有错, 可如果玉玺没错,他们是否就应该奉从遗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个人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下注。
看着这满朝文武之态, 萧玉吉的心十分寒凉,父皇虽也绝非仁善十全之人,却也为国殚精竭虑, 平衡多方势力,让天下安慰努力不竭,可是如今遭逢如此悖逆之相,在场每个人的荣华都是依附父皇得来,却又首鼠两端,无人想要为父皇申冤昭雪,只在算计权势与利益。
孟苍舒虽然告诉过她, 事情是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这是朝野, 不是阖家团圆的场所, 要公主做好准备。可今日一见, 她仍然不胜心寒。
还好杨皇后在告知自己与孟苍舒她与孩子所留的后手, 在这之后,孟苍舒已然安排妥当, 否则今日如此境地,实在难以自痛苦的泥沼中争得应有的天理。
可是朝堂之上, 真的有天理昭昭么?
萧玉吉此刻很怀念良慈郡的山水与时光,相比京师,良慈郡绝非权力的中心富贵的乡所,可是那里,已然是她的家了。
待到一切结束,她便可以回去……
与孟苍舒一起。
其实萧玉吉不知道,孟苍舒虽然冷静非常,但此时的心境,也全然与她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然而孟苍舒相信,一切已经尽在他的掌握。
他和萧玉吉最大的不同,便是目睹眼前群臣的百态,小公主灰心且愤怒,多有失望之忿忿,因那梓宫中死不瞑目的乃是她的父亲;可孟苍舒却清楚地明白,如若人们心中盘算的是利益,那才更好要他操纵接下来的好戏。
“那敢问皇后娘娘,遗诏又在何处?”几位朝臣均迫不及待朝哭泣的杨皇后发问,此刻礼节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梓宫之末的金丝楠木玉匣里……”杨皇后含泪望去,若是不清楚个中关系之人,定然对此帝后情深深信不疑。
但事实上,那个金丝楠木玉匣对杨皇后来说象征的并不是亡故丈夫的遗言,而是她的赌注。
萧玉吉是宁国承明公主,她亲自捧出玉匣,便是任何人都不敢置喙。
就在这时,景虔竟横出一臂,拦住了萧玉吉:“公主殿下,若是圣旨遗诏,不该在此处宣读,当表于太庙,京师文武俱在,且召回各地封王,再行敬奉。”
这是缓兵之计。
孟苍舒先萧玉吉一步道:“景司徒,如今朝野内外人心不定,唯有先帝一席旨意方可安我朝上下万民黎庶,你却从中作梗,又是为何?”
比方才的委婉,如今兵锋直指利刃出鞘,也无需更多迂回。
“我乃是遵照我朝历代礼法行事,并无私心,若有不明,鸿胪寺孟大人正在此地,对此他最为详熟。”
景虔抛出了更有利的人,只见孟桓双手成拱,恭敬道:“景司徒所言极是,我朝礼法典籍述律严明,历代帝王无不尊奉,遗诏圣旨当择吉日,于太庙进表,方可敬诵天下。”
“那既然如此,倒也该尊奉。”孟苍舒出乎意料的好说话,“那咱们便等待太子入京,由东宫亲自启读遗诏于太庙前——我想我朝前代君王,莫不是如此?”
孟苍舒如此熟悉礼法,让孟桓震惊,还是景虔反应迅速,当即道:“不可!东宫身份未明,且有重罪之嫌,若真是太子犯下滔天之罪,却又让其于列祖列宗面前奉读遗诏并继承大统,岂不使先帝不得瞑目?”
“如此种种皆是不通,敢问景司徒想以何法稳住当下的人心?此刻丧哀之钟已响彻我朝疆土,此间百姓皆已知晓圣上驾崩,若是就此搁置,无谓等待,怕是真有乱臣贼子此时作乱,天下生灵涂炭,景司徒可负担得起这重罪过?”
孟苍舒不让分毫,据理力争,让在坐诸臣起了其他的念头。
为何景司徒执意不肯允准?
他们无比期待一个准确的结果,可如果再拖,真像景司徒所言,所有封王一并入京,那到时候京师甚至国朝上下都会乱成一锅粥了!
此刻几位封王的母亲均已交换了眼神,她们站出来坚定支持景司徒的意思,口口声声表示必然要遵守礼法,这正是景虔的用意,他拉上其余此刻可以拉拢的势力,人尽其用,不让节奏跟随孟苍舒而走。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两千石的刺史,朝野当中,哪有他的拥簇?
“景司徒德高望重,有景司徒暂主大局,本也是圣上的用心。”孟桓适时发话。
萧玉吉这时也明白了局势到了计划的何处,当即喝道:“哦?旁人想主持大局都要一个凭证,只有景司徒不用么?”
“大司徒本就位同丞相,这乃是其本职而已,何用凭证?”孟桓也知他们这时最关键时刻的最后一搏,不能让步。
“原来是景司徒拿不出凭证,又拿礼法压住父皇的圣旨!”萧玉吉借机推波助澜。
“公主殿下已然外封,今日贸然回京已有罪责,还当着先帝的灵柩喧哗,该当何罪?”孟桓喝道。
“孟大人怎么知道,我们良慈郡之人,是无故回朝的呢?”
孟苍舒冷冷一句,让孟桓和景虔都背后一凉。
难道他还有后招?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也该拿出最重要的信物。
孟苍舒自怀中取出一物,只听周遭看清何物之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虎符!”
“圣上以此符调我等回朝,正是为着这一时刻。”
孟苍舒手执一半虎符,一字一顿说道。
有了虎符,良慈郡诸人便不是师出无名。
孟桓下意识就想说不可能,转念却又想通,想必是有人将虎符在良慈郡诸人入京后交给了孟苍舒,那另一半在哪里?
景虔面如死灰,他万万没想到,萧蔚会留下虎符给太子。
杨皇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在此之前,孟苍舒步步设局,让一件件能代表圣意之物尽皆展示于人前,可一个个都被相互驳回,唯有这个虎符一亮,便是没有任何意义,也教在场之人明了,谁手上现下握有最重要的兵权。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
景虔作为大司徒,手上拥有京畿一半的戍卫兵权,他不可能没有调兵就只身前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喊杀之声,孟苍舒凝神看去,只见景虔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那就有劳孟刺史将虎符献出,待我转交给未来的新君了。”
景虔一字一顿说道。
几位景虔培养的武将此刻得到命令,上前一步,萧玉吉立即拔剑出鞘,将孟苍舒护在身后:“大胆!谁敢于我父皇梓宫前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