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当时我们真有胆量,居然敢在洪涝季下水钓鱼……”
想到这里,两人忍俊不已。
“你知道,当时我为何会离家出走吗?”苏想的面色忽然变得很凝重。
凌施施有些紧张,关于这个问题以前她也无数次问苏想,可总得不到回答,这次,他却主动提了出来。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苏想不由得有些好笑。把玩着茶盏,他用很轻的语调给凌施施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三十六年以前,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互相喜欢。有一年,男孩上京赶考,临走前他和女孩约定一旦他取得功名就回乡和女孩成亲。可是,女孩等啊等,等了三年,都没有男孩的一点消息,同乡的人都说,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说不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女孩却一直相信,顽固的相信那个人会回来。
不管等多久,就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等他,也要一直等下去。
就在女孩拒绝第七桩婚事后不久,一个四处叫卖的货郎带来了一件沾满鲜血的遗物,他说,那是男孩在京城的同乡拖他转交的。
而那个曾许诺要回来娶女孩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知道这一切后,女孩没有哭,也没有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她只是披上黑衣,作为未亡人进入男孩的家,替那个男孩为他体弱多病的双亲做应尽的义务。
全村人都说她傻,她一傻就傻了十年。
十年后,一场瘟疫,夺走了村中绝大部分人的生命,包括男孩的父母和她的所有至亲。
她决定离开村子,走一遍那个男孩曾走过的上京的路,死到哪,哪就是她的墓地,就算是用另一种方式长眠在他的身边。
她成了一名乞丐。
最孤单的乞丐。
在乞丐中也没有她的朋友。
她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几次迷路,到京城又是两年。
京城也很繁华,但繁华中沉淀着浓烈的覆灭气息。江对面,新兴的尹国(赢王朝统一中原前称呼)就像一颗璀璨的明星,而尹国皇帝龙傲阳和大将军凌云的名字就像两柄利剑悬挂在京城的上方。
国破家亡,其实也不是什么虚妄的幻想。
她不明白这一点。却明明确确的知道自己被人骗了。
来京城的第三天,她就遇见了他。
他已不是那个消瘦的、有着一张能蛊惑万千少女的美丽容颜的男孩,现在的他挺着装满肥油的大肚子,是宰相家的姑爷,当朝重臣。
这时候的她也不再是十三年前男孩与男孩离别时的那个曼妙少女。
十三年,她从十六岁变成了二十六岁,韶华在常年繁重的劳动中磨灭殆尽,唯一能看出年少时芳韵的,就只有那双眼睛,晶莹剔透,一如十三年前。
他和她的故事,和坊间传了多年的故事没太大的差别。
只不过,他心安理得的成了陈世美,她却做不了秦香莲。
她收了他的钱居住在京城,成了一个不受宠爱的外室。不久,她怀孕了,生下了一个男孩,长得很像他的男孩。
那个男人欣喜至极,因为他同宰相家的千金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有所出,妾生的又都是女儿。
她终于进了府邸,却更加自卑。
他的女人那么多,她只是中间最老、最丑、最不起眼的一个。
曾经他说,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但现在她却明白,皮相才是最重要的。
她却已经失去。
又过了几年,尹国打过了江,一统南北,那个男人因报信有功得到重用,终于翻身将原本的老丈人踩在脚下,并赶走了长时间对他颐指气使的前朝宰相家的千金。
他又成了婚,妻子依旧不是她。不久,新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他彻底遗弃了她。
又过了几年,她死了。死前没有说一句话,身边只有儿子和儿子养的一只小狼。身份是妾,连下葬都只有一副薄薄的棺材。
直到入土,那个男人都没来看她一眼。
她的陪葬也只有一张泛黄却保存了很久的手绢。
那是两人都还在村中时他送给她的。
“后来,那个男孩就离家出走了。因为母亲所受的委屈,他无法忍受再住在那个家里。”说完后,苏想说饿了,唤来店里的跑堂,叫了一些小吃。
凌施施不是傻子,她红着眼听完苏想的故事,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年前遇见的那个少年一直都郁郁寡欢,喜欢望着天空发呆,为何每次看见自己跌入母亲怀中撒娇时都会露出愤恨的神情,很多年前她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不陪他玩,现在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怎么给我讲这个?”她有些哽咽。
“因为这样一来我会觉得有些轻松吧。”苏想笑笑,“后来,那男人的儿子死了,他就叫人四处找我,把我绑了回去。我又成了他的小宝贝。”
凌施施一把将他抱的头抱在自己胸口,紧紧的。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呢?”
在凌施施的臂弯中,苏想沉寂了片刻,幽幽笑了,“我不是很坚强的人。”
凌施施的手更紧了些。
“老婆……”龙非忽然站在她身边,凌施施心里难受,丝毫不想搭理他,龙非站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走了。
“你不去看看?”
“我想陪陪你。你曾告诉我找到路后,就朝一个方向走,不要四下张望,一心一意地走下去,一定能达到想要去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苏想你也能找到想走的路。”
轻轻扮开她的手,苏想笑了,“我已经找到想做的事了。今日给你说起这件事,或许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而是我不能不做。”
“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懂了。”苏想笑了笑。
看着他的笑容,凌施施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他的笑容背后隐藏了太多太多的心绪。
只不过,她一点也看不明白。
苏想又开始讲述,“娘亲死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很多年前我以为那是因为她看透了生死,可现在我懂了,那是因为她迫切的想走向死亡,她的泪已经流干。已生无可恋。”
凌施施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苏想接着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不再哭泣的。”他拿起一块水晶糕,仔细地咬着。
凌施施在对面坐下,拿起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如果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至少也要陪你吃个够。
☆、被掳走的杜诗画
杜诗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左右穿梭,跑得气喘吁吁。一边逃还一边回头望,还好,那个人还没追上来。
来到有人群的地方就安全多了!
回想今天经历的那一幕,她还心有余悸。
……
就在凌施施和龙非为太守家谁喜欢吃什么的问题焦头烂额的这些天,她一直呆在酒楼里等之前看上的那个男人,当然她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