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里的男子看来看去比丰淳也好不到哪里去?”邱逢祥淡然一笑,“简直胡说八道!若是先帝当初废了丰淳改立琼王,如今你权势比之前朝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吧?”
杜青棠笑眯眯的道:“若非如此,你以为先帝为什么不肯废弃丰淳小儿?你当先帝这等英主,会瞧不出丰淳小儿那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哪里躲得过我等眼目的怨怼?先帝早就知道,他几时驾崩,我几时便要与丰淳小儿对上!若是换了琼王,嘿嘿,那可就未必了!”
邱逢祥目光一闪:“世人都说宪宗皇帝信你用你,丝毫不加怀疑,原来你们这对注定了青史留名的明君贤臣,也不过如此?”
“以德服人除了上古时候的尧、舜之君外,自从禹之子启建夏,历代君主有几个是真正的高洁之人?”杜青棠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反问道,“所谓明君,当看他为天下做了什么,而不该追究其用了什么手段,否则远的不说,近者如本朝太宗皇帝,弑兄杀侄乃继位,更迫得高祖皇帝退为太上皇,难道是合人伦孝悌之道?然而贞观之治,至今仍有人歆慕万分,谁又能说太宗皇帝不是一代明君?”
“信用能臣,是明君的眼力与魄力,但事事依从臣子而不加以约束,那便成了昏君所为!”杜青棠悠然道,“本朝白乐天曾有诗云: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须知人心未足,便是再谦逊忠诚的臣子,一旦君上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为所欲为的机会,而不时刻加以劝戒与提醒,又有几人能够顶得住那种天下尽在掌中、翻云覆雨之畅快?倘若王莽当初逢着的是太宗皇帝那等君主,而非汉成帝之辈,邱监以为,此人能否在史上留下周公之名而非毁于后来的篡位之举?”
邱逢祥淡淡的道:“杜相辩才前朝已经朝野皆知,我岂敢继续讨教下去?”
“先帝未曾改立琼王,就是因为琼王对我太过崇敬。”杜青棠慢条斯理的道,“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当然也是他登基对我最为有利。只是这一点,朝中上下都能看出来,想必你是不会同意的。”
邱逢祥漠然道:“我当然不会同意,虽然我有把握,在宪宗皇帝和你联手欲夺走神策军时都将军权保了下来,琼王更不在话下,但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这么说,你打算立谁?齐王、徐王?还是丰淳那几个幼子里的一个?”杜青棠眯起眼,两人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面。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灵光(三)
[更新时间] 2012-07-04 23:55:19 [字数] 2300
“陛下怎么样了?”杜拂日匆匆忙忙赶进含凉殿时,却见韦华妃衣裙整洁,虽然面上犹带病容,但神情不慌不忙,四周陈设也无太多毁坏之处,只在角落里少了几件瓷器之类的陈设,连带她身边伺候的几名宫女,都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死缠烂打将杜拂日找来的韦维端见状,不由尴尬的解释道:“听宫中传言有人落了胎,我想端娘先前就病了一场,昨儿又那样的突然……”
他语气里有一丝隐约的埋怨,这也很正常,若不是杜青棠与邱逢祥联手闹了这么一场,韦造为相,女儿是华妃,这会还有了身孕,韦维端自己,在长安也是颇负才名,就算不如王子瑕那么在丰淳面前得意,将来不论走科举,还是由韦造推荐给丰淳,前程自不必说。
不过韦维端的埋怨,也不仅仅是为了韦家的前程,更有为了妹妹韦华妃。
虽然逼宫之事杜青棠脱不了关系,但两家毕竟是姻亲——杜拂日的母亲,正是韦家兄妹的嫡亲姑母,所以如今杜青棠不在,韦维端又知道杜拂日的气量,在他面前,也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情绪。
果然杜拂日压根就没在意他的态度,也没有立刻回答韦华妃的话,而是先问:“可有太医过来看过?”
“我只是被吵了一夜,后来实在困,又见一队人进了含凉殿,碰到了些东西又出去了,便又睡着了。”韦华妃说的轻描淡写,但韦维端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妹妹的镇定——逼宫之事,非同小可,尤其华妃还怀着身孕——昨晚别说整个大明宫,喊杀声直入云宵,恐怕南内那边都听到了,北里距离大明宫与南内差不多,虽然有丝竹之声掩饰,但也恐怕不足,秋十六娘这才点上了迷神香,然而韦华妃身在宫中,居然还能睡得着。
听她这么说,那么想来身子是无碍的了,杜拂日也就放了心,杜氏五房因当初杜丹棘帮着宪宗皇帝一步步夺权,王太清的疯狂反扑中,包括杜丹棘在内,五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但男嗣如今只剩了杜拂日一个,就是杜青棠的两个女儿,为了使她们不受牵累,非但一到了及笄之年就出了阁,而且还特特低嫁到了远方,从出阁便再没回长安过,而杜家家主杜黄衣,又与杜青棠似不太和睦,两房不过是场面上的功夫,因此杜拂日自小最亲近的血亲,却还是要数母亲韦氏的这对侄子侄女,对韦华妃这个表姐,他也是很关心的,否则也不至于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才与元秀说了个开头,就匆匆赶到了这里来探望。
“太上皇如今正在蓬莱殿里与皇太后一道休憩,待片刻后,想来朝议那边出了结果,便会请太上皇并皇太后,及各位太妃去往南内颐养。”杜拂日道,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若不是大明宫此刻还有许多尸首没有收拾完,因此禁军依旧戒备着不许宫人随意走动,恐怕早就传到了含凉殿了。
韦华妃先对他的称呼皱了皱眉,随即问道:“大哥你说宫中传出有人落了胎,那是怎么回事?”
“昨晚大明宫玄武殿被禁军纵火焚毁,火光直入云霄,因此晚间父亲就心急如焚,穿了官袍至丹凤门外求见圣人,只是被禁军所阻,当时是我陪着父亲出门,在宫门前等待的,其他朝臣也有许多人赶到,只奈何宫门不开,城门也是紧闭,便是想绕到重玄门那边向北衙为个究竟也难。”韦维端原本一路上记挂着妹妹,如今见她无事,顿时又为此刻还在太极殿上的韦造担心起来——便心不在焉的说道,“后来天亮之后没多久,宫门可算是开了,到了这个时候才晓得原来竟是邱逢祥……”说到这里,他到底顿了一顿,一带而过,毕竟邱逢祥可不是杜青棠叔侄,与韦家好歹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即使他们这会抱怨几句,杜拂日也权当没有听见,自古以来宦官因着身体上面的残缺,总比常人要低一等,所以每多心思古怪者,邱逢祥有才干又握重兵,还生得仪表堂堂,这样一个人,倘若不是去了势,那正合了踌躇志满四个字,当真是年轻有为了。
也因此,虽然邱逢祥素来被称为知进退,但那也是在宪宗皇帝、最少也是杜青棠这样的人面前,而韦维端一介士子——就是韦造,对这位邱监也是颇为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