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前些时候天天守着她,看过她肚子了,肯定是男孩儿!”佟夫人见济度仍有犹疑,马上做下保证:“哎哟,您放心吧,她那肚子,比皇后还大呢,鼓鼓的,肯定是,没跑儿,要不是我把头剁给您!”
良久,济度呼出口气来:“多谢了。”
“哎哟,是我谢谢您呐。”要不是有这层亲戚关系,关键时候哪能靠得上。佟夫人又喜又怕,眼中溢满了泪:“就是求您跟福晋说,别吓着她啊,慢慢儿说,实在不行,我拼了命,也想法子去见她一回。这种时候,也只有我能守着她。腊月这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咱大清挣命呢。这孩子,太苦啦。老天可得保佑她,可得……”
“您别说了,让我静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听你哭吗。济度客气地教人引她下去:“带夫人去见福晋,就说我说的,她要办什么,好好商量。”
一个时辰后,佟夫人走了。新蕊愁眉苦脸地出来,她不愿干:“咱们还真去跟腊月这么说呀,日子太短了,万一要有什么,不就……”
也许会害了她的命,也许甚至是一尸两命。再往严重里想,母子俩的命没了,济度和整个王府都要担干系。那就不止两个了,那是多少?
天晚了,再怎么赶最早也得明天早上。济度摆了摆手:“这样,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宫里要商量,宫外也要商量。得做两手准备。今晚他得把博果尔拽来,彻夜长谈。
熄灯,睡下,两个人都睡不着。心里藏着事不告诉济度,这一桩再追上来,粘在心窝上往里嵌,博果尔的气儿都拧起来了,散不掉。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等了好久,他都不答。济度忍不住了。
“拿命拼。可惜不是咱们的。”太悲哀了,博果尔攥紧了拳头:“这叫怎么回事!”
遮风挡雨是男人的事,打江山守江山也是男人的事。可现在,要指着女人玩命,丢人现眼!
济度何尝不是这样想,他的脸都憋红了,他也把气积在心里,都快把肺气炸了,可又怎么样。这是命。
七个月,到了吗?还差几天,还没到呢吧。就是到了,真要催胎,她承受得了吗?她怕,怕得要死!门口加上岗哨那刻,她甚至以为,是和吴良辅的事情败露,那会儿,她就惊过一次,差点滑胎!
这样的身体,催胎,那是催命!
没办法,这事儿,不是腊月也是腊月了,不是她,那就是皇后了,佟夫人不会让他是皇后的。
这个头彩,绝不能是皇后的,就是把命舍了,也不能是她的。可这个恶人,凭什么要让外人来当呢。新蕊费尽辛苦地进宫,才提了一句,她就哭了:“我不干了,这不是人干的事儿,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她也当过母亲,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拿孩子开玩笑的女人,怎么能是母亲呢。就算济度怪她埋怨她,她也认了。
果然,腊月根本受不起,她捂着耳朵喊:“不信不信我不信,你把我额娘找来!”
等真的见了佟夫人,还没有说什么,那忐忑不安,连头也不敢抬的样子,腊月一眼就明白了。马上,她坐的凳子“咯吱”一声,放在桌边的手,立刻扣上肚子,她抱着它,牢牢地抱着它,头低下来看住它,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不停地发抖。
“腊月。”佟夫人羞愧地哭了,近前来抱她:“好孩子,你别这样,别这样。”
“他没犯错,他没犯错。额娘,我求求您,您放过他吧,他没犯错。他还小呢,他还小,撑不住,他还小……”腊月死死地扣着它,在母亲的怀里快软成泥了,拼命地求。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了,腊月,没办法了。”佟夫人干脆跪下来,把声音压得很低:“腊月呀,咱们就得这样。你知道吗,非这样不可了。皇上,皇上这个样子,不管他将来怎么样,你都靠不上,你得靠它。”佟夫人把手挨上去,摸这肚子。她能感觉到腊月在往后缩,她连忙说:“我不碰他,不碰他。腊月,不是我逼你争,是咱们不争不行了。你不知道外边的事,他们肯定都瞒着你,腊月,现在太危险了。真的,我不骗你!太后她肯定也看着呢,就等人给她立功,你懂不懂?”
太后啊,什么她不明白?她不说,不动,不表示她不知道。吴良辅要倒了,会不会连扯到腊月,就得看,她的肚子。
一则没有真凭实据,二则如果腊月能在这紧要关头,抢出个阿哥来,那些人的心,起码能定一半儿。这样,什么狗屁吴良辅,那都是虚的,那都掀过去啦。
这份量根本就不是花束子跟杨小芸能做得到的,要么皇后,要么就是她。
谁抢在前边,谁就能先声夺人,就是当不上皇上,也是名垂青史,了不起的人物。
再有,佟夫人贪心地想,这万一要是腊月成了,皇后成不了,那就更了不起啦。天下每个人都刻骨铭心呐。
叽叽喳喳一大堆,苦口婆心得都要淌血了。腊月听到后边眼睛里都没泪了,她把佟夫人手攥得紧紧的,突然拼命一推:“我不干!”
什么!佟夫人脸绿了:“腊月……”她把眼睛抹抹,又哭了:“……腊月,我是真疼你的,这我都明白,可是没办法……我给你算过日子了,昨儿就满七个月了,你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亲自守着你,咱们一起……”
“那是皇后的日子。”惨白的脸不见血色,腊月可悲地笑:“那不是我的。”
“不可能,你记错了。”急切的佟夫人还没明白呢:“我真算过,真……”
“我不干!”腊月叫起来:“我不干,不干!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你别急别急,啊。”看着她拍桌子,佟夫人护疼啊。她不甘心地最后瞧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有这样的母亲,活着就是受罪。就是不干,到最后也还得听话。腊月已经有预感了,这种强烈的预感,逼得她现在就想死。
她是一朵饱经风霜的花儿,风掐一片,雨卷一片,她快要连根拔起了。这是她的命,抗拒是没用的。与其到最后什么都没安排,还是早做打算吧。佟夫人走了,腊月躺下来睡了一会儿,积攒了些力气,她要出门。
门口的岗哨不会让她走的,不一会儿,慧敏那儿就得了消息:“怎么回事儿,她要见我?”
太后在礼佛,求上天保佑福临,这会儿还不知道,于是,这得皇后拿主意。
是见还是不见?
出大事了?问过才知道,佟夫人刚刚出宫,慧敏立刻有所感觉,点头道:“好吧,接过来,小心点儿。”
腊月一进屋就趴在地上不起来,面如枯槁,神思哀绝:“皇后,皇后,求您,我有事求您!”
她是来托孤的,如果她死了,带着这孩子一起死,是她的造化,如果不能,那他必然落在皇后手里。从前怎么害得她,甭管成是不是成,人家都不见得就这么算了。不说,指不定将来应在孩子身上呢。腊月没办法了,这回,她把自己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