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已完全被黑烟吞没,犹如一团黑黝黝的地狱入口。已看不出哪里是河水,哪里是房屋,哪里是河岸。
陵兰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
突然,一股橙黄色的火焰轰的一下,冲上了屋顶。火焰越窜越高,左右摇曳,像狞笑着的恶魔。渐渐的,火焰燃烧的巨浪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只剩下一幢到处冒着金黄色火苗的破屋。
弦儿脑袋阵阵昏眩,再也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
陵兰在火里……
陵兰活不了……
她再也看不到陵兰,甚至不能碰到陵兰的头发。
陵兰死了……
陵兰怎么可能死?
她身上还有陵兰的温度呢,陵兰还要带她去燕国……
恍惚中,有人将双腿瘫软的她架上岸。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半悬在两人中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看着那幢在烈焰中渐渐塌陷的房屋。
“呦,当寡妇了?”司徒杜娘扳住她失魂落魄的脸左右扭了扭,笑得兴高采烈。
一旁,抱着双臂的天苍冷冷地说道:“前辈好大胆子,竟敢诅咒本尊,解药。”
司徒杜娘愣了愣,放开弦儿的脸,满脸谄媚:“对对对,你才是弦儿的夫君。解药忘带了,老娘改天给你。”
天苍微微眯双眼,:“前辈,解药。”
司徒杜娘扬扬眉毛:“阁主别发火嘛,我被阁主关了这么久,身上到处不自在。这配药又费了我好多精神,阁主……”
“前辈,本尊提醒你。”天苍打断了她的话,透过面具,灰色眸子中腾起了一股杀气,“本尊只是暂时不想让她死,并不一定要替她解毒。如果前辈愿意,本尊随时可以宰了前辈。”
闻言,司徒杜娘的笑容变成了委屈的干笑:“嘿嘿,天阁主何必动怒,给,这是解蛊的药。慢慢施药,不可中断,两个月就能解掉蛊毒了。施药的活还是我做吧,让我赚点小钱。”她将一包东西交给天苍身旁的侍卫,嘴里还在埋怨不休,“辛苦养了这丫头好几年,一点报酬都没有。人家燕国小子本想给我很多金子,要不是为了国家大义,真不想弄死他。”
“真不想弄死他。”“弄死他。”“弄死他。”
这话落到耳朵里,弦儿顿时一个激灵。……
陵兰死了……
他被司徒杜娘骗到那所房子里,烧死了。
司徒杜娘杀了陵兰!
“你杀了他!”弦儿惨叫着,猛地扑向正谈笑风生的司徒杜娘,按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
司徒杜娘痛得哀嚎一声,发疯地推着弦儿。
弦儿死死咬住她,用尽全力咬住她,用尽所有的恨意咬住她。她想将司徒杜娘撕碎,撕成一片一片的,完全撕碎!
因为她杀了陵兰,她杀了陵兰!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接着涌过去,七手八脚地想把弦儿拉开。
可弦儿双眸血红,已经变成了走火入魔的妖。滚烫的血液混着苦涩的泪水,嚯嚯地流进她的喉咙,堵住了她的喉咙鼻腔。
突然,她嘴巴一轻,原来司徒杜娘脖子上的肉已被她硬生生扯下。众人趁机将她拉开。
只见司徒杜娘捂住脖子,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仰面倒地。四肢不断抽搐,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四处喷射。不一会儿,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弦儿叼着一块人肉,下半脸颊已被鲜血浸透。血珠子顺着下巴,一滴滴往下落。恍若吃人的修罗恶鬼。可她的目光却如小鹿般纯净,她用纯净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司徒杜娘。
她在想,害陵兰的人死了,陵兰是不是就会活过来?
对,陵兰会活过来的,他不会丢下自己的。
天苍走到她身边,命令道:“把人肉吐出来!”
弦儿没理会,她在等陵兰活过来。
天苍不耐烦了,用手指强行抠出她嘴里的人肉丢到一边,接过侍卫的手绢给她擦脸。
感觉到脸被眼前的人蹭得生疼,弦儿有些慌神了。为什么,她面前的人不应该是陵兰么?她已经杀了司徒杜娘了,为什么陵兰还是没有出现?他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么?他怎么还没回来?
对了,害陵兰的不止司徒杜娘,还有眼前这个戴黄金面具的人。只要杀了他,陵兰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心魔一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藏在袖口的无柄软刀,连刀刃带手指,狠狠地刺进了天苍的小腹。
天苍眼疾手快,在她刺进半只手掌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天苍忍住痛,发狂地对她大吼大叫,“你疯了!”
一击不中,弦儿急火攻心,双眸惨红似血。她一咬牙,使尽全身的力气,想将无柄刀完全刺入天苍的身体。
巨大的力道推得天苍快步向后退去。
片刻,天苍定住脚跟,一把将她推开。捂着肚子半跪在地,喝令侍卫:“不许动她。”
杀不了天苍,她杀不了天苍。杀不了天苍,陵兰就不会回来。弦儿晕乎乎地退了几步,红色的眸子渐渐褪色,化成死灰。她用死灰般的眸子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只看到呼啸的寒风卷着细密的雪花从眼前飞过。
果然没有看到陵兰。
为什么?为什么再也看不到陵兰?她的陵兰呢?
终于,她再也坚持不住,颓然瘫软在地。小腹中刮肉般地剧痛,股股热流从身下涌出,染红了地上晶莹剔透的薄雪。
“你说过要带我回燕国的,”她望着那幢已快燃尽的房屋,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突然,她抱住头,仰天长啸:“啊——”
凄厉的尖叫刺破了浓烟滚滚的天空。
第64章 第64章
窗外,灰暗的残月挂在天边,院中寒竹萧萧。桌子上放着一壶冷茶,一碗冰冷的饭,一碗冰冷的菜,一盏如豆的灯光。
空旷黝黑的屋子里冷飕飕的,没有一丝温度。
弦儿侧躺在冷冰冰的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蜷缩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原本浓浓如墨的颜色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丝。
她身上的蛊终于快完全解尽,可重获自由的身体没有一丝喜悦,血管里流淌的液体比雪水还冷。
她很后悔,后悔答应陵兰要好好活着。如今她活着,活得比死痛苦。
没了一生挚爱,每一天都是蚀骨的折磨。点点思念,凝结成毒,总一天会把她变成行尸走肉。
门被推开,进来的天苍带着黄金面具,身穿一身墨黑云衫,长而卷曲的头发歪歪斜斜地系在一边,手里端着一盘清粥咸菜。
他瞥了桌子一眼,冷哼道:“又没吃饭?想让我喂你?”
弦儿没回答,目光茫然地越过他看着门外。
他坐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小桌上:“你想不想看我的样子?”
弦儿还是没动弹。
于是他伸手,慢慢地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后的脸庞艳若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