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里的药不动声色地移到被子里,没出声。她每次赢钱都要和我散一次伙,等钱花光了又会回来,我早就习惯她这一套了,不过拿到这么多药却是头一遭。
喝完粥,师傅将粥碗往桌子上一扔:“好了,我这就走了。”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刚要拉门,又回头笑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摔的。”
难得她有这么细心的时候,我挺着大舌头费力地解释道:“一个,戴黄金,面具的,疯子,弄的。”
师傅一愣,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人推开,师兄一脸惊讶地走了进来:“黄金面具?凌月宫天阁主天夜?”
虽然门口离床有两米远,但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唇印,这就是他昨晚将阿勉一个人扔在我家的原因?
我吸了吸气,以便给火辣辣疼的嘴巴降温:“你认识?”
“凌月宫是个神秘的邪派,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派中高手如云。他们每一代都会选出三个阁主共同主事,这一代是天阁主天夜、地阁主地华、水阁主水素。本来他们与外界接触甚少,不过这几年天夜不知为何频频现身,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带着一副黄金面具,行事诡异。师妹,你怎么会惹到天夜这个魔头?但管他是谁,欺负了你就是欺负了我,我会让他好看。”说着,师兄重重地捏了捏腰间的刀柄,神情肃穆地望着前方,颇有几分大侠的风范。
师傅冷冷地插嘴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割舌头,滚蛋。”
闻言,师傅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样的人哪有理可讲,魔头就是魔头。你以后遇到他躲得越远越好,听见没?”
“哦。”我答。
师傅满意地扬扬嘴角,拉开了门:“那我走了。”
一定要晚点回来,我想。
待师傅出门,师兄便卸掉大侠伪装,一脸期待地坐到床边,打探道:“师妹,天夜武功如何?听说他的九鬼八重很厉害。”
闻着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粉味,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天夜,强。”
师兄挺了挺胸膛,尽量使自己显得高大:“比起师兄我怎样,我可得了师父二十四忘魂刀真传?”
说实话,师兄闭嘴装大侠的样子真叫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特别是眉间那点红痣鲜艳夺目,将整张脸衬托得俊朗无比。可惜,稍稍深入了解就能将他看透,绣花枕头公子哥一只。不过他还嫩,说不定历练一番还真能成大侠呢。
没等我回答,平地里突然插入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当然是他强!”
我扭头一看,只见先前见过的那个奇怪男孩站在窗户上,双手把着窗框。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正稀稀拉拉地滴着水。胖嘟嘟的小脸冻得发青,小嘴唇青紫。双目赤红,一看就哭过。
他是怎么上来的,这可是二楼,难道他会轻功?
见我看他,他一跃从窗户上跳下,带着一身水珠扑到我怀里,搂着我的腰,仰头用小鹿般可怜的眼神泪汪汪地看着我:“姐姐,我被姐夫赶出来了。”
师兄瞪圆了双眼:“师妹你成亲了?”
小男孩又道:“姐姐我饿。”
“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以后我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师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没管我听没听清。我瞥了师兄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低头问: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男孩没马上回答,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嘴巴,坐直身体,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色布袋,布袋里装着一个黄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排口香糖一样的东西。他夹起一片,凑到我嘴巴边,嘟着嘴哄道:“姐姐,张开嘴巴,这是消肿治伤的药片,姐夫给我的。你乖乖吃药,吃了药我再跟你说。”
师兄劝道:“师妹别吃。”
小男孩扭头愤怒地看着他,声调猛然提高:“关你鸟事,猪!”
师兄可能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瞠目结舌地呆住了。
我觉得小男孩不会害我,好奇地接过药片,试探着将药片放进嘴巴。药片没有味道,但散发着类似兰草的奇异芳香。阵阵热流从药片散开,聚集在伤口周围,麻酥酥的。一瞬间,疼痛大减。
含好药,我磕磕巴巴地问:“谢谢你,小弟弟,发生了什么事?”
小男孩眼圈一红:“姐姐,姐夫说不想再看和姐姐有关的东西。姐姐,以后我住在这里好不好?”
老婆都跑了,有几人会那么大度养老婆的弟弟。这孩子和我一样,都是没人要的。抱着他被雨水浸得冰凉的身体,我心里阵阵泛酸,可我不是他姐姐啊。
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小男孩小嘴一瘪,晶莹的泪珠儿簌簌滚落:“我饿,我想睡觉,”他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抹着眼泪,“姐姐别不要我。姐夫不要我,姐姐也不要我,我没人要了,呜呜呜呜——”
不知为何,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我的胸口堵堵的,恨不得也一起哭出来才好:“小弟弟别哭,你叫什么名字?”
他仰头看了我一眼,小声抽泣变成了张着嘴嚎然大哭:“姐姐,我是莫莫啊,你真的不认得我了,我是莫莫啊——”
凄厉的哭声像针一般,刺得我全身难受,喉咙发疼。
我七手八脚地替他拭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小弟弟。”
他哭得肝肠欲断,连两条清鼻涕都流了出来:“我不是小弟弟,我是你的莫莫,莫莫——”
我不忍心再看他哭下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莫莫乖,不哭不哭,姐姐以后都和莫莫在一起。”
他将头埋在我怀里,揪着我的衣襟,依然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师妹?”师兄一头雾水地望着我。
“师兄,你有没有旧衣服,给莫莫找几件来,小孩子老穿湿衣服可不行,有事一会儿再说。”
师兄点点头,忽然又一脸惊讶地问:“师妹,你的舌头?”
我的舌头?我急忙卷了卷舌头,这才发现舌头竟然完全消肿了。
第十二章
莫莫一步也不离地黏着我,就连我上茅厕都在门外等。虽然师兄帮他找了几件衣服,阿勉给他做了好吃的,但他始终对他们爱搭不理,问什么话也不说。
天黑后,我守在他床边哄他睡着,轻手轻脚地出门。
师兄和阿勉等在外边。
“师妹,你真不认识这小崽子?”师兄问。
“我不认识,师兄,爹爹说我一直在昏睡,却告诉你我与他失散……”
师兄打断了我的话:“师父跟我就那么一提,未必是真话,可他对你说的话绝不会有假。我看这小崽子八成是北边逃来的,和家人失散,饿极了,才胡乱叫你。不如把他送到养生堂去。”
这种解释比较可信,近几年大燕国力强盛,又开始蠢蠢欲动。那些敏感的人嗅出了硝烟的气息,纷纷向南逃窜,灵峰城也涌入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