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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打实的十二宫杖,不知为什么,皮肤比豆腐还嫩的付云谣硬是不叫一声生生受了,结果,她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皇帝亲手杀了两名执仗嬷嬷,之后大病一场,从此再不肯见付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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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尘然笑道:“李公公说这果子来之不易。皇上命人将其种在洛水行宫最暖和的地方,周围燃木炭捂着,一亩多地才结了这几个果子。可好吃啦,公主您尝尝。”
付云谣接过盒子,轻声道:“回吧。”
殷尘然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
出了长廊,立刻有宫妇走过来,撑开粉红色兰花绸缎伞。
一行人刚刚走到马车前,轮椅轮颠了下,付云谣突然发了狂,抬手将食盒往雪地里一掷。鲜红的草莓散落在地,赤目得犹如一片血点子。
她指着养心殿的大门大声喊:“老人家,你干嘛不赐死我?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又叫这些人围着我看我的笑话,你还不如赐死我。”
她扳动轮椅碾压地上的草莓,一边碾一边大声喊:“我要欺君!我要罔上!我要谋逆!”
草莓汁在雪地上留下一摊摊惊心动魄的痕迹,众人早已习惯她的脾气,跪在一旁默不作声。
忽然,轮椅一滑,付云谣扑倒在雪地上。
周围人大惊,冲过去想扶她。她转身揉起几团雪就掷:“敢过来的,杖毙!”
众人只得干瞪眼站在一边。
付云谣一次次试着从雪地上爬起,又一次次失败,脸上糊满了雪和泪。她趴在雪地上痛哭出声,徒劳地拍打着地面:“母后,母后,带我走。”
殷尘然小心翼翼爬过去,想安慰她:“公主,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我都背你去。”
付云谣卷起雪团对着他的脸猛砸:“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这时,有人突然钳住了她的手腕。她抬头看着对方,默默地流泪。
是付云霄。
“谣儿别怕,哥哥照顾你一辈子。”说完,付云霄打横抱起付云谣,默默地朝马车走去。
付云谣搬进了太子府。
为了照顾付云谣,付云霄将自己的寝宫隔成两半,中间相通。
每天四更时分他便起床上早朝,上完早朝议完事,又赶回太子府叫付云谣起床,陪付云谣用午膳。然后赶到枢密府处理奏折和事务,通常要等天黑才得空闲,赶回去哄付云谣用晚餐睡觉。
可尽管他用尽全力呵护,付云谣的脾气仍然无法逆转地怪了下去。
皇帝绞尽脑汁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精美至极的布料,各种新奇的小玩意送到她面前,却博不到她半丝笑意。
以前活波爱动,轻功一流的她越来越安静,整天穿一袭宽松的素服,不扎头发,不施粉黛,独自一人推着轮椅,捧着书躲在阴冷的地方发呆。没有付云霄的陪同,她不吃饭,甚至不喝水,就那么发一天的呆。若是有人敢上前劝她,她便随手捡起什么东西砸过去,下手极狠。
半夜,她时常被噩梦惊醒,半夜死命地哭嚎。噩梦的主题只有一个,变成厉鬼的付淑琴追着她索命,而她没法逃,只能爬,爬呀爬呀,很快对方就抓住了她的脚……
梦醒后,除非付云霄搂着她,否则她会哭上整整一夜,再也无法入睡。
老是半夜被她吵醒,日子久了,付云霄体力不济难以支撑,干脆命人将床搬到隔壁与付云谣的床为邻,守着付云谣入睡。
宫里宫外都传说,曾经最受宠爱的永旭公主,因为飞扬跋扈害死手足,被震怒的帝王下令废了双腿,赶出皇宫。又天天被冤魂索命,吓得半疯半颠。
就像她的母亲,曾经有疯病的皇后一样……
转瞬又是一年春来到,天气乍寒还暖。
湖边大棵大棵的白色梧桐开得正繁,一蓬蓬像烟似的,风一吹,花瓣噗噗往下坠。付云谣就在那花雨下坐着,手里拿着册书。一身白衣,映着天边淡淡的夕阳,折着层淡淡的橙红。很好看的颜色,单薄而清澈,泛着阵阵凉意,像极了她笔直纤瘦的背影。
付云霄站在不远处痴痴地看了好半天,才走到梧桐花树下:“又在这呆着?不冷么?”
懒懒地抬起眼看向他,一双眼睛笑出了鲜嫩的媚:“看书呢。”
拿开付云谣头顶的梧桐花瓣,付云霄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付云谣扭头缩在他怀里,精致的耳廓从柔软的发丝中露出来,白玉雕成般小巧可爱。
掂了掂她的重量,付云霄责怪道:“吃得那么少,又不爱惜自己。瞧,身子都凉透了。”
付云谣抬起右手凑到他眼下,幽幽道:“稍稍发热手便隐隐作疼。”上面被簪子划开的伤口已经愈合,连伤疤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却总觉得伤口经常发疼,绵延不断地疼。
付云霄皱皱眉头:“伤口又不深,怎么会疼?”
“会疼的。”
付云霄只得说:“明儿个找御医来看看。”
两人沉默了片刻,见付云霄抱着她往外走,付云谣问:“不用膳?”
付云霄勾勾嘴唇:“今天带你到外面吃,顺便带你见一个人。”
“女人?”
付云霄笑着默认。
墨黑的眼眸一下子失了光泽,连带着整张娇艳的脸庞也黯淡如死灰:“哥哥不要娶太子妃,我十五岁了,我要哥哥娶我。”
付云霄猛地定住脚步,差点把手上的人摔下去。周围的人见状,识相地退了开。
“生为公主,”付云霄对怀里的人说,“有违人伦的话休要胡说。”
抬眼看着他,付云谣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些许血色,目光灼灼燃烧:“哥哥嫌我不能走路?”
付云霄移开视线:“我们是兄妹。”
付云谣步步紧逼:“人祖伏羲女娲也是兄妹。”
付云霄扭开头:“休得胡说。”
“放我下来。”付云谣道,“去见你的太子妃吧,放我下来。”说着说着,她发起了狂,一个劲儿乱扭。
付云霄急忙吩咐左右推来轮椅,将付云谣放上去。
付云谣坐好,看也不看他,推动轮椅,吩咐左右:“回房。”
付云霄立在原地,怔怔地目送她离去,一个字也没说。
☆、玉脂阁(13)
“嬷嬷,男人为什么要同女人结婚?”回到房间,付云谣问宫妇。
深夜,付云霄回来时,付云谣已经睡着了。
和往常不同,她穿了件单薄的粉纱睡衣,透出粉红的抹胸和精致的锁骨。夜色凉飕飕的,却只在腰上搭了条单薄的绸被,两条羸弱的腿无力地在粉纱上交叠,散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气息柔软如兰。
样子可爱得像一只最美丽最无力的猫,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揉碎她的渴望。
付云霄愣了片刻,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深吸几口气,缓缓俯身,嘴唇凑到付云谣耳边,轻声道:“哥哥是未来的皇者,你可以任性,哥哥不可以。”说完,拉过被子轻轻替她盖上,然后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