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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116)+番外

郑注立刻双膝跪地,俯首一拜:“忠君报国,一直是下官的志向,承蒙殿下不弃,下官唯有献出丹心一颗、碧血一抔,以报殿下提携之恩。”

依旧是午后申时,国舅府的侍儿阿青坐在廊下把风,竖着耳朵偷听房门里的动静,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呸,不要脸……”她双颊涨红,愤愤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骂谁。

寝室中不断回荡着床榻暧昧的吱呀声,微微晃动的帐帘里,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身下羊脂玉般又白又暖,却始终侧着脸冷若冰霜的女人,幸灾乐祸地问:“光王咽气了没有?”

“你最好指望他没事。”一直沉默的吴青湘终于正眼看他,冷冷道,“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萧洪无声一笑:“你对他那么忠心,肯牺牲到这种地步,我以为他对你有多好呢,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你的第一次……”

“你闭嘴!”

萧洪动作一顿,继续挖苦:“眼下他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你却在这里陪我风流快活,你说这种事谁能想的到,嗯?”

吴青湘木然闭上双眼,随便萧洪再说什么,只当充耳不闻。

萧洪低着头,冷眼看她一副毫无反应,任他摆布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份不甘心、不解恨的索然无味,总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此刻他强迫她、玩弄她,凭她那么狡黠的一个人,却被自己滴水不漏的手段逼入绝境,最终不得不就范,这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一件事,为什么这会儿他又觉得怅然若失,冷冷清清?

这样一个美貌心狠,聪明倔强,僵硬而麻木地雌伏在他身下的吴娘子,似乎是他梦寐以求的,又似乎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萧洪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床笫之欢的快感终究太过强烈,他很快就放下了烦恼,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紧咬的牙关。

眼前骤然划过一道白光,在畅快到放空的状态里,萧洪的胸膛冷不防被狠狠推了一把,同时听到冷冷的一声:“出去。”

得意忘形的萧洪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顿时兴致败坏,愤愤道:“他除了姓李,什么地方比我强?都不肯跟我?”

吴青湘脸色苍白,一声不吭,起身草草地穿好衣服,才开口问:“我可以走了吗?”

“哼,”萧洪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连一个正眼也不肯给自己的侧脸,想开口威胁,又觉得扫兴,咬着牙冷叱了一声,“滚。”

吴青湘立刻下床往外走,萧洪撩开帘子,看着她逃离的背影,心中一把怨毒的妒火,在阴暗处越烧越旺——那李怡不过就是个不得势的亲王,这女人凭什么看不起自己?不就是觉得太子洗马没多少实权嘛,等着瞧吧,看我加官进爵那一天,你还有没有能耐继续装清高!

吴青湘压低帷帽,一路匆匆走出国舅府,直到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大道上,才放任自己的眼泪爬满脸颊。

因为骑着驴子赶路,身下不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恶心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喉咙口一阵又一阵地往外冒酸水。她咬牙苦撑,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用仅剩的定力将驴子赶到街角,跳下地对着墙根大吐特吐。

那个卑鄙之徒带给自己的污辱,她绝不会白白忍气吞声,吴青湘无力地倚着墙,握拳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萧洪,我迟早要找到机会,将你挫骨扬灰。

第120章 心灰意冷

恨意让吴青湘疲软的身体再度有了力量,她咬着牙骑上驴子,忍耐着浑身不适赶回光王宅——只因为那里,才是可以供她静静舔舐伤口的地方。

刻骨的羞耻已经快要将她击垮,全凭着一股归家的信念支撑,当她抵达光王宅见到家丁的笑脸时,不由心头一暖,收住泪的眼眶又再度湿润。

隔着帷帽的轻纱,家丁看不见吴青湘颓丧的神色,兀自眉开眼笑地报喜:“吴娘子,光王醒了!”

“真的?”吴青湘精神一振,连说话的音色也明亮起来,“我这就去安正院。”

她将驴子丢给仆人料理,快步向府中走,磅礴的喜悦让她忘了身心上的创痛,只牵挂着病榻上刚刚醒转的李怡。

只要他能够好好的,自己吃的一切苦,忍的一切痛,就统统都值得。

眼看安正院遥遥在望,吴青湘摘下帷帽,迷蒙的泪眼含着笑意——那隔着重重高墙,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是能温暖她的阳光。

一如当年自己在绝处逢生时遇见他,她的愤怒、仇恨和绝望投进他琥珀色的眸子,只一眼便误了终身。

吴青湘低头抹去眼泪,径直走进安正院,守在堂前的王宗实见到她,立刻笑着搭话:“吴娘子来了?光王伤势好转可是天大的喜事,快别掉泪了。”

“知道他转危为安我就放心了,”吴青湘笑着回答,准备直接去寝室,“我去看看他。”

“等等,”王宗实将她拦住,为难地干笑道,“晁娘子抱着小嗣王来看光王,眼下正在屋中说话呢,娘子若是不介意,不妨先在这里等一等。”

吴青湘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多谢大人提醒,否则我现在贸然闯进去,倒成了一个多余的尴尬人了。”

“娘子言重了,”王宗实看得出吴青湘心中不快,只好委婉地解释,“光王九死一生醒来,晁娘子也是好不容易才生下小嗣王,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团圆,肯定有不少体己话要说。我们这些外人,可不得有点眼色,多体谅些嘛?”

吴青湘到底是个什么底细,晁灵云可能不知晓,王宗实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吴青湘乖乖认了这碗闭门羹,吴青湘再不甘心,也必须承认此刻聚在寝室里的人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一家。

那晁灵云生下孩子,已是切切实实地占住了他,而她只挂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名分。她其实心里也敞亮着——若非当年迫于情势,恐怕就连这虚名她也未必能够拥有。

吴青湘的唇角抿出一丝苦笑,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默默退到廊下,倚着廊柱静候,原先闪烁在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成了冰冷的死灰。

等到心彻底凉下来,她才惊觉眼前的世界是如斯萧瑟,入冬的庭院没有一点鲜艳的颜色,到处是枯枝衰草,仅有的几株常青树也是绿得发暗,往日爬着苔藓的湿润山石这会儿干燥得发白,仿佛戳出地面的嶙峋枯骨。

真是奇怪,明明那一年冬天,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无比的明媚。

吴青湘眼底一阵发酸,痴痴回想着遇见李怡的那个冬天,自己为了刺杀刘从谏,从昭义镇一路辗转潜入长安,她还记得那一日刺骨的冷,天寒地冻,自己失手后陷入绝境,以为这茫茫帝京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却又在绝境中蓦然望见他琥珀色的双眸,随后握住他温暖的手。

峰回路转中,严酷的寒冬因为他而变得风和景明,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