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浑身一颤,因为李怡的重话,心又开始一阵紧过一阵地疼:“你别这么说,我并不想做别人的刀剑。可现在这样活着,我真的不快乐。”
李怡直直盯着她,忽然冷笑起来:“我就让你那么委屈吗?”
晁灵云迎着他充满戾气的目光,骨子里隐隐生寒:“十三郎,我们不该变成现在这样……我为什么想救郑中丞,你就非要我明说吗?”
李怡听出她语气中的古怪,缓缓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郑中丞是因我而死,”晁灵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犹豫到最后,还是颤声道,“她是受了李宗闵的牵连,如果李大人不曾离京,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永远都是这样,拿李德裕的事当自己的事。”李怡气恨道。
“不,这次不一样,因为你。”晁灵云望着李怡,失落道,“李大人被贬出长安,是不是你从中插手?”
怒气冲冲的李怡一下子怔住,讷讷道:“此话怎讲?”
晁灵云忍住眼底酸涩,沙哑地回答:“当初我掩护石雄出城,你一早就已经识破,对不对?你让康大哥做了什么?”
她明明想质问他,可一开口就是吞吞吐吐,好像错全在自己。
李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晁灵云没有回答他,只有泪珠顺势从睫毛上坠落。
她无声的落泪胜过一切激烈的言辞,李怡烦躁地在书斋中来回踱步,最后不甘心地替自己辩解:“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做过什么,你就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我想不通。”晁灵云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哽咽道,“无论你有何苦衷,你怎么能同王守澄勾结……”
“不过是利用而已,谈何勾结?”李怡压抑着怒火,反驳,“我不把李德裕逐出长安,这个人肯放过你?如果当初我不曾识破石雄,你又打算瞒我到何时?是不是直到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你才能不为他人卖命,才肯对我说句实话?”
“我没这么想!”晁灵云含着眼泪打断李怡,“我不过就是想活得自在些,做自己想做的事。郑中丞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坐视她白白送命,其实不光是她,若你遇到危难,我也同样会奋不顾身。”
“我只希望你可以置身事外,就算是我遇到危难,也一样。”李怡冷冷道。
“对你置身事外,我做不到,可你一直都希望我这样做,对吗?”晁灵云望着一脸冷漠的李怡,失望地低语,“明明说好了要同甘共苦,为什么每次一有事,你却只肯把大任托付给吴氏?”
“你就非要同她相比?”李怡气恨地盯着晁灵云,一瞬间只觉得心灰意冷,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不是要同谁比,你就当我是野性难驯吧。”晁灵云望着李怡,无奈道,“还有诏狱的事,经你提醒我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无忧无虑地相守,有些祸因,其实从最初就已经埋下了。”
“那你明不明白,有些话,一旦出口就是覆水难收?”李怡定定凝视着晁灵云,满脸寒意道,“好一个野性难驯,你想任性,我也可以成全你,只要你忍心当着温儿和瑶儿的面,再把这些话都说一遍。”
“你……”晁灵云想不到李怡会拿孩子来要挟自己,正要与他理论,却听见书斋外骤然响起温儿的哭声。
她立刻噤声,怀疑地看了李怡一眼,快步走出书斋,只见乳母和侍儿正一并站在门外,侍儿抱着瑶儿,而温儿由乳母抱着,正哭得抽抽噎噎。
乳母一脸为难地望着晁灵云,吞吞吐吐道:“娘子,小郎君见不到你,急得直哭,奴婢只好斗胆来寻你……”
晁灵云看看哭泣的温儿,又看看在侍儿怀里安安静静嘬着拇指的瑶儿,忽然意识到方才李怡要挟自己的话,竟然是那么精准地刺中了她的软肋。
面对一双懵懂无知的儿女,面对诚惶诚恐的侍儿和乳母,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从乳母怀中抱过哭闹的温儿,静静地向安正院走去。
第185章 软禁
八月末,秋凉抽走了大地最后一丝暑气,枝头绿意渐消,只剩寒蝉眷恋不去,在凄迷秋雨中发出最后的嘶鸣。
晁灵云在思远斋的廊下收起伞,敲了敲房门,走进书斋,先向王宗实递了个眼色,等对方会意出门之后,才对坐在书案后的李怡开口:“你到底何时才肯放我出门?”
李怡抬头望着她,反问:“你又有何事需要出门?”
他的态度冷淡而强硬,让晁灵云再一次失望:“你不让我出门也罢,那为什么连别人登门都不让?”
李怡摔下书卷,恼火道:“又是什么人向你通风报信?”
晁灵云蹙着眉,打断他:“我们俩的事,别牵扯其他人,你先把不让人登门的事说清楚。”
李怡没好气道:“都是些会胡乱教唆你的人,让她们登门能有什么好事?”
晁灵云瞬间语塞,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问:“难道你还能囚住我一辈子?”
李怡脸色一僵,索性转头避开她的目光:“能囚得一时,是一时。”
却说书斋之外,王宗实正对着秋风秋雨长吁短叹,忽听得门扉一响,他头皮一紧,慌忙转身,见晁灵云神色冰冷地走出来,赶紧弓着腰将雨伞双手奉上:“娘子慢走,光王他近日杂务缠身,并非有心慢待娘子,还请娘子……”
“行了,你不用为他解释什么。”晁灵云低声打断他,在檐下撑开雨伞,径自走进雨幕之中。
王宗实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返回书斋,苦着脸对李怡感慨:“殿下此举,着实是用心良苦了,也不知孺人何时才能领会殿下的一片苦心。”
李怡望着已然紧闭的房门,怅然道:“我已不奢望她能领会,眼下这多事之秋,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留在宅中,等风波过去,我再慢慢向她解释,总有能让她解开心结的一天。”
王宗实旁观者清,不失时机地提议:“殿下若实在烦恼,倒不如搬个救兵?”
“救兵?”李怡微微一怔。
只见王宗实笑眯眯道:“既然殿下与孺人已陷入僵局,何不请个能说会道的人,替殿下做个说客呢?”
翌日秋雨初歇,天气微凉,晁灵云在静志堂里对着舌灿莲花的来客,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
“孺人瞧瞧,这对珊瑚珠给你镶一副宝钗,那是再合适不过。”康承训在晁灵云面前铺陈着琳琅满目的宝货,笑得像只逮了硕鼠的贼猫,“今日光王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让你买到称心如意,你可千万别跟他客气啊!”
任是眼前一片珠光宝气,晁灵云却懒得多看一眼,漠然道:“是吗,光王还叮嘱了你什么?”
康承训一愣,意识到晁灵云对自己起了戒心,急忙撇清:“我可不是光王派来的说客,你万万不能误会我。光王没说别的,就叮嘱我要让你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