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哂笑一声,随手拈起一颗莲子大的珍珠,像玩弹珠一般将那珍珠弹到地上,痴痴地望着那白晃晃滚动的明珠,低语:“拥有这些,就能开心吗?我说了那么多,他竟然还是如此看待我……”
康承训看着无精打采的晁灵云,莞尔一笑:“孺人,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呢?你若信得过我康承训,不妨就对我说说。”
晁灵云无奈地望着他,低声道:“康大哥,你想让我信得过你,那你从前的所作所为,总要先能瞒得住我吧?”
“这……”康承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清楚晁灵云究竟知道了多少,“好吧,就算我是受光王之托而来,孺人难道就真的不愿意和我说说心事?”
晁灵云瞥了他一眼,懒懒道:“并非不愿,只是说了也没用。”
“有用没用,孺人不妨先说说?”康承训冲晁灵云眨眨眼睛,托着双腮,摆出洗耳恭听状。
晁灵云从康承训的货担里抓了一把珠玉,心不在焉地把玩:“做人若不能自由自在,纵使有无价之宝,也没法让我开心。”
康承训笑道:“这倒是奇了,孺人若想自由自在,又有何人敢阻拦?”
晁灵云嗤笑了一声:“你这是明知故问。”
“冤枉啊冤枉,我是真不知道,”康承训笑嘻嘻地望着她,狡黠地说,“不过既然娘子开了口,事情就好办了。想要自由自在还不简单,我自有办法替你办到。”
“此话当真?”晁灵云吃了一惊,半信半疑道,“如今光王将我幽禁于宅中,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自由?”
“哈哈,光王又没给王宅加上盖子,这区区四面矮墙,又能奈我何?”康承训向晁灵云伸出一只手,狂妄地放话,“随便孺人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康某都能奉陪。你若信得过我,便随我来。”
晁灵云被他的放肆逗笑,终于松开眉头,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好,我信你。”
康承训粲然一笑,起身掸了一下白袷衣的下摆,待晁灵云换好轻便衣衫,与她并肩出门。二人当真没走大门,如一双白鹤翩然翻过光王宅的围墙,大摇大摆地出了十六王宅。
“孺人果然好身手。”这一路康承训见识到晁灵云矫捷的身姿,由衷夸赞。
晁灵云笑了笑,没想到事情竟那么简单,心底免不了生出一丝疑虑,问康承训:“你这么大胆,可是得了光王的允许?”
“都已经出了王宅,问这个也迟了,孺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康承训笑道,“你若后悔,那就早点回头是岸。”
“谁后悔了。”晁灵云下巴一挑,仰头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若孺人不拿我当外人,自然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晁灵云侧头看着康承训,他那一双猫儿般的眼睛深不见底,让她临渊生怯,起了戒心:“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康大哥你常年经商,一定熟悉长安的大街小巷,你可知道哪里的酒,最烈最香?”
“你想喝酒?”康承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可找对人了,跟我来。”
晁灵云跟着康承训,两人赁了青驴,一路骑行到一家门额上题着“觥筹狱”三个字的酒家,晁灵云仰头望了望,笑道:“瞧这招牌还真有点吓人,里头有什么学问?”
康承训不答她,只坏笑道:“你进去就知道。”
第186章 觥筹狱
“昔日荆南节判嗜酒,宴客时总爱用巨杯劝酒,宾客往往被他弄得极为狼狈,但因为他为人德善,亲友亦爱相陪,还戏称其家酒筵为‘觥筹狱’。这家店以巨杯闻名,因此店名就用了这个典故。”康承训与晁灵云坐在酒楼宽大的屋檐上,与她用巨大的犀角杯碰杯,“我是这家店的常客,但从没有哪位胡姬,敢像孺人这样陪我坐在窗外喝。”
晁灵云捧着犀角杯灌了一口烈酒,惬意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坐在这里喝?这里多好啊,视野开阔,可以俯瞰长安景色,风又大,吹得人心里舒服。康大哥,你果然点子好,主意多!”
“孺人不愧是女中豪杰。”康承训笑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能束缚住你这样的女子。”
晁灵云放下酒杯,黯然道:“除了光王,谁能束缚得了我?”
“是光王束缚了孺人吗?”康承训摸摸下巴,意味深长道,“我看光王倒是一副深陷情网的模样,被孺人束缚得动弹不得呢。”
“你是说我和他各自为情所困?”晁灵云眺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怅然道,“也许吧,可他解不开我的心结,所谓槛花笼鹤之宠,非我本愿。”
“以孺人之英姿胆魄,的确做不了那槛中花、笼中鹤。”康承训附和道,“光王也是当局者迷,才会对你放心不下。”
晁灵云斜睨了康承训一眼,往他杯中斟满酒:“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若问这世间谁能让我甘愿倾尽所有,那也只有他一个。”
“孺人竟是这般的心思?”康承训愣了一下,笑起来,“原来如此,唉,你和光王还真是……”
他剩下的半句顺着酒又咽回肚子里,害得晁灵云忍不住追问:“我和光王怎么了?”
“你和光王,或许应该以诚相待。”
“以诚相待……”晁灵云沉吟着,面露怅惘之色,“我与他曾在不同阵营,各自为谋,就算如今走到一起,想要以诚相待又谈何容易?”
“话虽如此,孺人难道不是为了光王才会这般苦闷吗?”康承训冲晁灵云挤挤眼睛,“实不相瞒,近来光王为了孺人,也是愁肠百结、茶饭不思。要我说,你们明明就可以一条心,怎么劲偏不往一处使呢?”
晁灵云白了他一眼,叹道:“还不是因为他信不过我,或者说,我也不能毫无芥蒂地信任他。陷于运计铺谋的人,也许都跟我们一样不可爱。”
“我懂孺人的顾虑了,不过白璧无瑕固然可贵,只要情意足够赤诚,也算瑕不掩瑜吧?光王信不过你,那是他犯了糊涂,你又何必为他顾虑重重?”康承训拍拍胸脯,说,“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康承训一定鼎力相助。”
晁灵云扑哧一笑:“你说得倒好听,光王肯吗?”
“比起真的失去你的心,我相信他会舍得。”康承训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纾解情绪这种事,亦如大禹治水,只能疏,不能堵。孺人觉得可对?”
晁灵云点点头。
康承训又道:“今日这一趟买卖,光王只让我保你称心如意,可没管我到底卖给你什么。孺人既然想要自由,我便保证让你自由。”
晁灵云打量着他染上醉色的面庞,若有所思道:“康大哥,你没喝醉吧?”
康承训半眯着醉眼,竖起一根手指冲晁灵云晃了晃:“我这人千杯不醉,你别以为我是喝醉了酒在对你说胡话。”
晁灵云笑了笑,又为他满上一杯:“康大哥果然爽快,来,我们接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