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轻柔,“你不是她。”
眼底闪过晦暗的光。
江忆没有否认,她确实不是姜奕。
面对这样一个人渣,她连伪装都不屑。
佟佐对她耳朵的触碰,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更让她恶心的是,在看出她不是公主后,佟佐没问过一句姜奕怎么样了,也没问过一句阿晗的情况。
真的恶心,真的渣。
她什么都没说,佟佐也没再阻止,任她离开。
她没回家,独自游荡在大街上,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走到没有房檐处,她遮住头顶,恹恹地垂下头。
她突然厌恶极了阳光。
回想自己这半辈子,在事业上升期,她酒驾作死了自己,死后穿到这个时代,成了一位每天伪装东躲西藏的亡国公主。
在这边她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一开始就发现她不是真公主,却装疯卖傻观察她,派人跟踪她,把她骗的团团转。
后来,男人被揭穿,她本该愤怒的,一如现在,知道了男人的身份,她也本该愤怒的。
刚才话说的好听,其实心里没有怀疑,是不可能的。
江忆在心里嘲笑自己一番,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无意中走到了梦烟航。
梦烟航门口停了一辆更华贵的马车,她没心情观察,想进去看看熏香。
“你来了!”
方绍突然从车上跳下来,吓了江忆一跳。
他拦住她,吐出嘴里咬着玩的草梗,“你终于来了!”
听着这语气,他好像是特意在这等着她呢。
多大仇多大怨啊,不过就是逃个婚嘛。
强扭的瓜不甜,这还是你们古人传下来的呢。
“有何贵干?我不认识你。”江忆干脆直接否认。
方绍差点没被她气个趔趄。
算了算了,他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忍着气说出盘算好的话:“你放心,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江忆斜睨着他。
方绍连忙补充:“我也没告诉镇北王。”
「哦……」江忆敷衍,“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懂。”
“……”方绍无语。
“你没事我可走了啊。”江忆绕过他就要进去。
方绍等了这么多天哪能让人就这么走了,赶紧又窜到她面前。
“你要看熏香?”没等江忆回答,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钱袋,“不用进去,给你。”
江忆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两盒熏香,一盒一梦随便指的,一盒没见过。
方绍解释道:“另一盒是新品,你闻闻。”
江忆掐着这两个小东西,“什么意思?”
“送你的。”
“送我干嘛?”
“你一个金枝玉叶,自己在外面生活肯定有诸多困难。看着我父亲和王爷的交情,我理当多照顾你些。”
哦,他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康茹郡主呢。
江忆今天什么都不想解释,收下熏香挑了挑眉,“谢过,那我走了。”
不收东西,方绍不能死心。果然,方绍没说别的也没招呼马车,陪着她一直走。
走了一阵,方绍看江忆路线根本没有个固定方向,问道:“去哪?”
江忆懒得赶他,也懒得理他。要是现在还没发现江忆情绪有问题,那估摸着是方绍有问题了。
方绍侧过脸,“心情不好?想家了?”
“饿了?吃不惯这里东西?带的盘缠不够?水土不服?丫头没侍候好……”方绍扯出一堆理由。
他语气颇认真,江忆突然停下来。
方绍也后知后觉的停下来,倒退一步,站到江忆身边。
江忆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方绍笑道:“洗耳恭听!”
“从前有一个人,她死了……”
方绍奇怪,“怎么开头就死了?”
“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
“罪有应得。”江忆道,“她死后下了地狱。在地狱里,她的身份是独自带着孩子的寡妇。她没爹没娘,和……家里的长工相依为命,父亲结下的仇人天天找她,她只能四处躲藏。”
“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长工。可长工一心复仇,为了复仇还曾骗过她、利用她。”
方绍听的一头雾水,许久才抓到重点,“她和长工最后怎么样了?”
江忆摇头,“不知道,你觉得呢?”
方绍毫不犹豫,“欺骗和利用并不可取,不过这个故事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方绍摸着下巴:“寡妇喜欢长工,长工喜欢她吗?”
江忆皱皱眉,没说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
后面过来个路人,方绍把江忆拉到左边,站到她右边,“如果长工不喜欢她,那就带孩子离开吧。如果长工喜欢她,只要保证今后坦诚,就再给一次机会嘛。”
说到后来,他眼神越来越幽怨。你看,你都逃婚了,我还给你机会呢。
江忆双手交握,指节苍白。思考良久,她闭上眼睛。
她在做什么!
她竟在给沈千离找借口!
江忆深吸口气,睁开眼睛,“你不过是在给长工找借口。”
“怎么是给长工找借口呢?”方绍不敢苟同,音调拔高,“分明是在给寡妇找借口,继续喜欢长工的借口!”
第47章 自知
“分明是在给寡妇找继续爱长工的借口!”
方绍一脸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能听出来这个故事意有所指,但他一直把江忆当做康小郡主。
康小郡主不是寡妇没有孩子,所以他便自然而然地排除了江忆自证的可能性。
闻言,江忆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其实从话出口的那一刻起,这个故事的意义就变了。
她向后退了几步,重重靠在木台上,天青色的宽袍因这动作堆叠出层层叠叠的褶皱。
江忆扯起袖子看了褶皱半晌,认真地,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整理。
直到整理的一丝褶皱都没有,她放下手,勾了勾唇角。
随即笑容便凝固了。
没有弹性的棉布料,离了她的手,转而又堆做一团。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很想大声问问自己,江忆啊江忆,你怎么了?
你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听方绍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替你理清心绪了?
女人咬着唇,半勾不勾的唇角怎么看怎么带着点讽刺的意思。
方绍好奇,也靠在她旁边,肩膀轻轻蹭了下她肩膀。
“喂,想什么呢?”
江忆呢喃,“不需要。”
方绍脑袋探过去,“什么不需要?”
“没什么。”江忆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不需要,她在心里继续对自己说。
她足够了解自己,理性克制也是她,感性执拗也是她。
她确实喜欢了,现在也确实不舍。
她为喜欢上一个势均力敌的人欣喜,也为他的欺骗隐瞒愤怒。
如方绍所说,故事里少一个条件,那个条件也是她现在最想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