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忖度着,路过绯烟宫,出了殿门。
但行的方向并非是含元殿,姜娆停下不再前行,“王尚仪在何处?”
蓝衣小婢道,“就在前头。”
姜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宫墙尽头的红梅林中,一条高大的人影投在树荫下。
卫璃身披墨色毛麾,将雪白的素服盖去,冲她招招手。
蓝衣小婢不知去了何处,此地隐秘,几乎不曾有宫人往来。
“他可有为难了你?”卫璃并未想姜娆想象中的那般质问苛责,反而是十分平静地开了口。
这语气,倒像是恋人间的问候一般。
“不曾,王爷可有受难?”既然他如此宽容,姜娆也要聊表一下关怀,如今,只怕是卫璃不会再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了。
卫璃脸上的神色,竟然难得的温柔了几许,伸出手,将姜娆冰凉的小手裹住,那张偏阴柔的脸容上,隐忍的极好,只有眼尾略带了丝疲倦,“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等父皇丧期过后,本王会接你出宫。”
出宫,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卫瑾不开口应允,姜娆就是死,只怕也踏不出去一步。
但对于卫璃这番话,姜娆还是有些动容的,虽然他和自己也许只是肉体关系,但时至今日,没将自己撇下,还算是有担当的男人。
她一副感激涕零之色,只差声泪俱下,“若能出去,奴婢自会感谢王爷。”
卫璃嗤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被他调/教的十分乖巧!从前那只会抓人的猫儿,如今竟变成了温顺的绵羊,真教本王刮目。不知你在床上,可也是这样讨好他的?”
姜娆心道,这男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嘴里头就没一句正经的话,“王爷怎么想就怎么是了。”
“他碰你了?”卫璃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姜娆只是笑,媚气十足,“奴婢身份微贱,皇上哪会垂怜?”
卫璃面色动了动,似是听到了甚么难以置信的话,“身份微贱?你莫不是在紫微城呆久了,竟是忘得差不多了…”
“王爷若是想提醒我关于鄢秦候夫人的事,大可不必,她既没能保我出去、舍弃于我,就自然救不了我,我为何要为一个拿我当棋子而不顾我死活的人卖命?她收养我是恩,我替她遭受殉葬是报恩。如今,恩怨两清,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她的命令恕我不能再从。”
姜娆这话说的分明,亦是让卫璃难以置信,这当真是出自那个软弱的女子之口么?
他竟是笑了笑,“本王不会舍弃你。”
“这话,王爷还是留着接我出宫那一日再说也不迟。”
若是相信了这样虚无的承诺,姜娆就真是白活了两世了。
张俊之说过的情话,可比这些动听得太多,可越是动听,就越是不可靠。
男人的真心,听听就好,莫要当真。
他既可以对你说,也可以对别人说。
“嘴巴上的功夫,可见厉害不少。”卫璃揽住她的肩,往怀里一带,低头就要吻上,姜娆却是别过头去,“若是从前和王爷有甚么交情,也不过是因为迫不得已,服从命令罢了,但以后,我只是这后宫中芸芸女官之一,还请王爷自重。”
卫璃愣了片刻,竟是头一回被她堵得无言以对。
“你回罢。”他转身将姜娆推开。
姜娆也干脆的很,扭头就走远,卫璃背过身去,望了望她倔强的身影,亦大步离去。
这厢璇玑领了旨意,没敢耽搁,到绯烟宫去传姜掌衣。
不料,蒋尚服恰在殿中,一听是皇上有诏,遂款款起身,颦笑婉然。
但听完却是要传姜掌衣,俏脸登时失了几分颜色。
采薇去寻了一趟,“姜掌衣不在殿中。”
璇玑微有不悦,“那我在此地等一等罢。”
蒋尚服笑答,“既然皇上传旨,想必是要咱们司衣司将祭服快些送过去,断是没有要姑姑等的道理。既然姜掌衣不在,我便亲自送过去,总好过教皇上枯等、龙颜不悦。至于姜掌衣回来,我定会好生训斥她一番的。”
璇玑想了想,这蒋尚服的话有些道理,皇上凭白召见司衣司女官,应该也无非就是这些琐事。
再加之蒋尚服在一旁多多催促,两人遂往含元殿去。
蒋瑛在外殿等了一会儿,卫瑾将手头政务处理完毕,才揉了揉眉心,传她进来。
那女子藏红色官服外头批了素衣,步履款款,却并非姜娆,而是白日里才见过的蒋瑛。
卫瑾一看之下,就皱了眉头。
“朕的话你可是未听清楚?”
璇玑连忙道,“姜掌衣不在宫里,蒋尚服遂亲自送祭服来。”
卫瑾缓和了脸色,冲着仍是端正地福身的蒋尚服微微抬手,“让你多走一趟,辛苦了,衣服放下便回罢。”
蒋瑛见皇上下了逐客令,亦不气恼,仍是温温容容道,“陛下忙于政事,要保重龙体才是。”
这样顺从的姿态,让人很是舒服。
卫瑾复又拿起案头书册,随意翻动着,面上冷淡,开口却说,“冬夜寒凉,怎地不多穿些,朕派人替你取件儿新制的冬衣来,你先回宫安置罢。”
蒋瑛见皇上有所动容,遂知今日没有白来一遭,想是自己已然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么日后晋升,便会多一份把握。
分寸适度,蒋瑛把握的很好,便没再多留,点到为止才是最好。
蒋瑛谢恩告退,步履款款。
卫瑾才自语道,“这蒋衡文的女儿…”
后半句话璇玑没有听到,但皇上忽然披上衣服,“不用教高言过来,你就陪朕出去走一走罢,人多了反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