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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104)

深宫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生活似乎陷入停滞,一切都在向前,独我留在起点。

凤栖梧落满灰尘,我再也没有兴致去拨弄,翡翠玉色蒙了黯淡,我很久未曾梳妆。

案几下的玉华膏,想来也没有再涂的必要,因为刘彻已然久未留宿猗兰殿。

我从不过问他去了何处,若是他来,便只是淡淡的询问,客套的回避。

猗兰殿的封赏愈加厚重,猗兰殿的宫饷愈加丰盛,又是何必?

谁欠了谁,谁又离不开谁?情字种种,皆无从算起。

初入宫时,我会用满心的愤恨去抵抗、去救赎,可如今,我连恨得力气也没有了。

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这样,也好。

不知觉,便到了寒食节,这一日宫中禁火,只吃冷食。

自上古时期,已有了寒食节的雏形,混沌初开,文明尚未萌芽,火是一种圣神的存在。

人们离不开火,又往往受灾于火,便有了每年一次的祀火之灵,除旧火迎新火,谓之禁火节。

延至春秋时期,为纪念给晋文公割股充饥的名士介子推,遂改为寒食节。

百家禁火,谓为寒食,寒食之后,清明遂至。

“寒食节…岁寒而春至,春暖不知秋。”我倚在窗前,喃喃低语。

南陵为我披上一件外衫,“长秋殿祭祀之宴隆重热闹,美人要不要去散散心?”

我摇头道,“不必了,哪里也不想去。”

“您整日闷在殿中,不知陛下有多么心疼。”

“锦衣玉食,有什么可心疼的?”

“那奴婢陪您到殿外散散心吧。”南陵轻声问道。

“也好。”

桃花将谢,卷落一地残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以前读红楼时,总认为黛玉悲观得过于矫情,侯门闺户,才貌双全,为何整日悲春伤秋?

命中不可触碰的苍凉,愈是繁华,散场时,便愈加落寞。

“你可有家人?”绿叶映衬中,南陵的小脸更显娇嫩。

她缓缓垂下头,“奴婢五岁时便没了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失散多年。”

“你想出宫么,嫁一个普通男子,平淡过完一辈子。”我顿步驻足。

“奴婢不敢奢求,只愿尽心服侍美人。”她慌乱道。

“若我是你,必求一个安稳的前程,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笼子里。”

南陵不再答话,绕过猗兰殿,缓缓走入繁茂的花圃,交错的树影中,只见远处一行人喧闹着走来。

一抹靓丽的淡粉色在树丛中明艳夺目,那女子正微笑着侧头,她身旁站着同样春风满面的刘彻。

我进退两难,只得立在原地,粉衣女子显然也发现了我,拨开树丛走来,不过十五岁的模样,明眸不避讳地打量着我。

“方才我还在想,这偌大的长安城,却并未见过许多貌美的女子,原来都被陛下藏在未央宫里去了。”她打趣道。

刘彻浅浅看向我,尔后摸着她的发髻道,“朕真是说不过你这张嘴,该是时候寻个驸马,来管制你这丫头了,这是李美人。”

“那我若看上了哪家男子,陛下要为我做主才是~臣女见过美人。”她颇为正式地拜礼。

“她是中山王次女,昭阳翁主刘子虞。”刘彻介绍道。

我颔首微笑,她接着补充,“正值寒食节祭祀,家父遂进京面圣。”

“嗯,昭阳翁主乘兴而来,必要尽情而归,陛下,臣妾不便多扰。”

“长秋殿祭祀大宴,美人不去参加么?”刘子虞询问道。

我还未开口,刘彻便已解下披风裹在我身上,“不去也罢,该是好生静养。”

“臣妾告退。”

“陛下,李美人果然独特,不施脂粉却也这般娇艳,当真如您所言…”刘子虞的声音逐渐淡去。

中山王刘胜,景帝第九子,当年刘彻任主父偃为中大夫,颁布推恩令,将藩王的封地分给子孙,雨露均沾,化整为零,长此以往,便消弱诸王势力。

中山王此人极善韬光养晦,削藩之后,便醉心于美姬酒色,生了数不清的儿子女儿,再无心过问政事,潇洒地做起了太平王爷。

看昭阳翁主和刘彻的样子,应是相熟已久,若是换做旁人,见了刘彻早已被那份气势压了七分。

夜空漆黑如墨,长乐宫的灯火映红半个天际,更衬出猗兰殿的幽静。

远而望之,刘彻和他的姬妾臣子们,应是在欢庆盛宴吧。

坐在窗边,夜风轻轻地吹,南陵从身后替我围上披风。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虚度年华?”我并未回头,轻声道。

“你认为呢?”

我骤然回头,却看到刘彻站在身旁,正定定凝着我。

“陛下,长秋殿的宫宴结束了么?”他久未踏足这里,以至于见面时,竟生出陌生的尴尬。

“歌舞宴乐,朕在席上坐着,忽然间就想起你来。”他拥着我坐下。

“嗯。”我看着他的侧脸,一霎恍惚。

“如你所言,朕不能看你这般虚度下去,过几日便是清明,朕许久未去姐姐家,平阳府也是你的故居,陪朕出宫散散心吧。”他搂住我的肩膀,轻轻拂动着。

“臣妾要歇息了,陛下也该早些安寝。”转眼便到了宫定时分。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拦腰将我抱起,“爱妃同朕一起。”

不由我反抗,便落入起伏的帷幔之间,他今晚极其温柔,耐心地逗弄起我的兴致。

“小瑶,朕该拿你怎么办?”脉脉缠绵中,他如是说。

鼻子酸楚,身子软成一汪碧水,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其实,我也想知道,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