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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131)

午膳时,卫子夫以皇后母仪后宫之名,特命宫人送来食盒,内盛甘泉宫御膳房秘制的腊汁鹅肝,我整日闲的发慌,唯有用美食来刺激感官,如今我也只剩下满足自己胃口的能力了。

“那鹅肝确实美味,可奴婢听说鹅肉性寒,怕是冲了您的气虚…”南陵仍是关切道。

“久不食肉炙,许是胃肠空虚,哪里就柔弱到如此地步了?”可我心里明白,这副身子,早已埋下了病根。

不是说李夫人早逝么,看来不假,颓丧到无助时,我便安慰自己,也许很快能解脱。

所以我坚持不宣太医,一则,太医对此只怕也无良方,不过是多用些苦药。二则,心里隐隐地赌气一般,刘彻即不愿见我,我也断不会诸多借口,免得被旁人误解为以病邀宠。

“将西域进贡的燕塞花茶,泡上一杯拿来,也能疏解一番。”我呕的浑身无力,只得恹恹靠在床头。

浓烈的茶香侵润着口鼻,暂时压下腹中不适,窗外卷入一片黄叶,我才恍然惊觉,秋天便在无边的空虚中悄然而至,年复一年。

昏沉地睡了整个下午,梦中清音婉转,待醒来时,果真有丝竹之声隐隐传来,一曲无限悲凉,遥远而至,我屏气静听,每每到沉郁时,便停顿几拍,我不自主地迈开脚步,倚在天台栏杆上,只能看到郁郁山林一片。

又是戛然而止,音律猛地高扬,我推开紧闭的后门,宫婢不在,竟无人阻拦。我径自走出,傍晚的山风微凉,下意识地抱住肩头,原是只着了缯衣。

这曲琴乐蛊惑了我的心神,仿佛在很久之前,似曾相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看文愉快,多多冒泡~~~\(≧▽≦)/~

70

70、唐棣之华靡如丝——秋风 ...

走下山岭,茂密的银杉树笔直冲天,枝桠攀沿,离乐声越来越近,这才看清林子尽头是一顶木棚,恰有清溪流过,水声潺潺,而坐于瑶琴前的男子淡黄色布袍,看不清面容,周围数名侍从皆是或踞或坐,击打相和。

我伏在一棵古衫后,没料到甘泉宫竟有这般情致高雅之人。

只见一名背对着我的年轻男子击掌道,“凤翎古曲,胸有百万雄兵,才能奏出如此气魄。”

抚琴男子抬起头来,“朕愿闻司马侍中高见。”

我一惊,原先只知刘彻通音律,却没料到能弹得一手好琴,比我的指法更为娴熟大气。

年轻男子赶忙敛衣站起,躬身一拜,“臣迁不敢当,自幼随家父游历四方,薄有浅见。”

他便是日后的太史公司马迁!一部史记流传万古。

刘彻不为所动,继续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解道也,万物之法存于有形,而寓于无形。”

“臣去年南游江淮,水秀山明,又至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游于湘水之中,臣方有领悟。”

“何悟之有?”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可黄老之学,并不适于我大汉天下。若是皆与世无争,何以国治,又何以民安?北定匈奴更无甚期矣。”刘彻拨弄着琴弦,掷地有声。

“陛下是国主明君,尊儒术,亦是大汉国势所需,臣乃一介书生,于治国上无甚见地,唯喜畅游山水,记录奇闻异事,以承父业尔。”

“老太后在世时,朕通读南华经与齐物论,不下数百遍,道家精髓,早已化于胸中矣。”

司马迁摊开手中的竹简,“陛下这阙辞赋,便有囊括万物之气魄。”

少年特有的磁性嗓音朗声念起,“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我靠在树上,仰头望着通天的枝桠,绿叶回旋中,仿佛刮过漠北来的风,将胸膛中吹得寥廓寂然。

“美中不足,少了一阕辞目。”

“树后之人,听了半晌,可有所获?”刘彻起身提高了音调。

我身子一震,只得硬着头皮走出。

“这位是?”司马迁转过身子,疑惑道。

“苏林,宣朕旨意,招仙阁宫婢侍从,一律打入曝室。”

“不!臣妾私自出阁,自来领罚!”我伏身在地,因着只穿了缯衣,石子嵌进膝头肉中,火辣辣地疼。

“立刻去办。”刘彻不为所动。

“臣妾是循着音律而来,不知是陛下在此,臣妾愿代他们受罚。”

司马迁垂首立在一旁,原本乐声溶溶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刘彻微微挑眉,“若是你能将此凤翎古曲奏出,且无一音不准,再说出一个令朕满意的辞目,此事做罢,否则,便如方才所言。”

这明是故意为难与我,我不过才听去一遍,不错一音断无可能。

“凤翎古曲非数月,则凡人不能也…”司马迁忍不住开口。

“奏不出便退下!”刘彻有些不耐烦。

“臣妾愿一试。”

起身时,膝盖疼的麻木,一个不稳歪在地上,右手沾了泥土,这般狼狈地坐在琴旁,苏林递来帕子,我却径直拂上琴弦。

随意拨出几个音阶,将此琴的韵调拿捏稳准,簌簌风动,心里宁静下来,那缭绕的情绪翻涌而至,手指随心而动,最初的几个生涩后,流畅悠远的琴声荡漾开来。

我轻轻阖上眼眸,清音婉转,仿佛不受我所控一般,鸟羽振翅声渐响,抬头却见林中不知何时栖了群山鸟,轻飞盘旋。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