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外面吗?”尽管我知道毫无用处,可仍是停不下来。
门窗紧锁根本无法撞破,再这样下去,饥饿却是其次,长时间的缺水,恐怕撑不了几日。
脚步声传来,我死死扣住窗棂,接着门锁响动,我向后退开,一盏青灯徐徐照亮。
“是你。”
“美人请。”来人正是南陵。
黑暗中,她细弱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
“恭喜你们,我落得如今的下场,可我更想看看她们以后,会不会比我更惨。”
“是您锋芒太盛,当美人您享受圣眷隆宠时,便该知道,后宫多少女子视你为眼中钉。”她平静地回答,神情漠然,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南陵。
原本以为我恨她,可如今,我才明白,为何要恨一个从不曾认识的人。
“很好,这样的你,才让我觉得释然。”我循着亮光,重新做回榻上。
她将陶碗放在桌案上,眼神里有丝不安一闪而逝。
“是尹夫人,亦或是,皇后娘娘派你来的?”我冷笑道。
“美人请用膳。”她弯起腰,端碗的姿势,仍是当初的那般熟悉。
“怎么,刘彻今日换你来送药?本宫不喝,拿走。”
“这是您最爱的肉羹。”她缓缓呈上。
热乎乎的饭香,挑战着我的味觉,有时候,活下去比尊严更为重要。
“告诉我,为何会是你…”是我觉得身边唯一干净的孩子。
“南陵什么也不会说,这个孩子您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她倔强地回应着。
我张开手掌,狠狠地朝她刮去。
清亮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殿内,突兀异常。她的左脸,很快便浮肿起来,她抚着脸颊,抹了抹嘴角。
“这一巴掌,是还清你欠我的信任。”
啪地又一声,随着她右颊泛红,我的左手震得生疼。
“这一巴掌,是纪念死去的南陵。”
她并不反抗,却突然笑着扬起脸,“您才是这未央宫里最可怜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您死…您还怀上了自己不爱的男人的骨肉。其实南陵也是为了您好,生下来会更痛苦…呵呵…”
她红肿的脸颊,挂着鲜血的嘴角,在昏黄的烛火中,愈发可怖。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们要争宠,要为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下如此重的赌注,又能比我好到哪去?谁比谁可怜,你自求多福吧!”
“南陵既然选择这条路,便早已做了打算。”
“我不关心你要如何,尽管去回禀陛下,或是她们。”
“美人记得用膳。”她放下汤碗,缓缓朝门外走去。
那背影,让我有瞬间的错愕,“你究竟是谁?”
她回眸望着我,声音轻不可闻,“美人可还记得平阳府中的故人?”
一股冷意袭来,我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太像了…
“翠缕,是奴婢的亲生姊姊。”
我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她早已锁了殿门,白色的衣角在我眼前不停晃荡。
她确曾提起,有一个姐姐…可我万没料到,竟是翠缕的妹妹。
我跌坐在榻上,那股了然与矛盾,在胸腔中来回冲撞。
此事竟会牵扯上翠缕,而我私会霍去病时,又正好被她撞见,那她如今身在何处…
情绪的起伏,耗尽了我残余的力气,半躺在榻上,这才体会到那八个字: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曾经的亲密无间,浮云一场。
我大口吞咽着肉羹,南陵的话萦绕在耳畔,细细回味起来,尖刻中却是那般彻然。
喉头莫名地哽住,我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既然她们都要我死,那我便要好好活着。
空虚的胃,得到了填充,我裹着被子,安稳地睡了过去。
梦中总有歌声悠悠响起,歌尽几世浮华,恍惚的瞬间,我大彻大悟,本就是故事一场,我何必执念太深。
第一缕晨曦破窗而入时,我醒了过来。
坐在镜前,将散乱的发丝,简单地梳起,换上干净的裙裾,揉着浮肿的双眼,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振作一些。
似有预感一般,一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到来。
苏林却是捧着一套绿色的衣衫而来。
“本宫还以为,这次会是白绫三尺呢。”
“美人说笑了,是陛下命奴才来请美人赴宴。”苏林哈着腰道。
“既是要赴宴,那便赶紧备上热水沐浴,本宫还没用早膳,哪有力气出门?”我捋了捋衣裙,苏林赶忙示意。
不一会,我便置身于内殿的屏风之中,泡在温热的水里,靠在木盆边缘,仔细清洗着,热水是个解乏的好物,半个时辰后,我安然享用着美味的早餐。
待一切停当之后,我大步踏出殿门。
耀眼的阳光刺目,我轻轻遮住,适应了好一会,才站稳了脚步。
上林苑的建筑群,九曲十八弯,我坐在车撵中,半眯起双眼养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想到这里,竟是不在畏惧。
过了祀池,便来到宜春苑,苏林引我入偏殿,殿内温暖,我掀开帷幔,便看到尹夫人斜靠在刘彻怀中,衣衫半露,着实香艳。
“陛下宣臣妾来见,便是为了看您和夫人的床笫之欢么?”我娉婷立在原地,并不打算退却。
刘彻微微一惊,将衫子替尹夫人拢上,“谁准许你如此放肆?”
“臣妾不懂何为放肆,还请陛下明说。”我佯作福身,回答道。
“李美人养胎甚好,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几分呢。”尹夫人迅速穿好衣衫。
“夫人还是养好自己的肚子,深思忧劳,积郁伤身。”我淡淡地侧过身子,给她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