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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175)

“夫人到来,实乃稀客。”他淡淡地见礼,我印象里那个握着木剑玩闹的孩子,经年蜕变,变得疏离而陌生了。

若是在宫中,还期许着些许真性情,才是痴人说梦了。

即便在世人眼中,我再是恃宠而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可太子毕竟身份有别,是未来的储君,我仍是微微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进去吧,母后已在等候。”他挥开裾摆,先行步入。

刚入殿,婴孩啼哭声便隐隐传来,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开,那是嬗儿的哭声,萦绕在我梦中千百回。

刘据掀开帐帘,卫子夫站起身来,便看到紧随其后的我。

她神情宁静,自然地招呼我,而刘子虞抱着嬗儿缓缓踱出。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刘子虞怀中,原本正在哭闹的嬗儿见我到来,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嬗儿的个头长大了许多,黄软的胎发变得黑密,柔白的小手,正抓住刘子虞的前襟,我心中一阵酸楚,只想将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

“夫人面善,小嬗儿一见您到来,便不哭了呢。”刘子虞嘴上说着,手臂轻摇,轻声哄着怀中的幼子。

我一步步走近,伸出手来,颤抖地抚摸着嬗儿的小脸蛋,他似乎发现了我,抓住我的食指,送进嘴里,吸吮地津津有味。

我不禁莞尔,他还是同以前一样,贪吃贪玩,总是用嘴巴来认识这个世界。

宠溺地望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周围的人或者事物,在此刻都已不存在,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嬗儿,我辛苦怀胎剩下的骨肉。

“若不是李夫人前年意外小产,孩子如今也应是这般大了。”卫子夫从我手中接过嬗儿,抬眼道。

刘子虞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整个人安静地立在一旁。

“臣妾福薄,不似皇后娘娘命数好,膝下儿女成群,真教人羡慕。”我仍握住嬗儿的小手,淡淡回应。

“无妨,夫人正年轻,陛下又如此看重,何愁无子?”不知为何,这话中除了一丝不甘,还有浓浓的怨气。

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我同卫子夫互不相让,刘据轻声咳嗽,想打破这不和谐的场面。

哇地一声啼哭,嬗儿在卫子夫怀中使劲挣扎,朝着我怀中蹭去。

我本能地出手,卫子夫却并不放手,道,“孩子哭闹,还应交给他母亲才是。”

怕伤着孩子,我便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卫子夫转头又道,“听说,这孩子的生母是个平民女子,去病何时纳的妾?”

刘子虞的脸色不大好看,接过孩子道,“去年驻军酒泉时,臣妇也不知详情,只是这女子命薄,产子不久,便病故了。”

“那便正巧,孩子原该嫡母抚养,莫乱了辈分才是。”卫子夫冲着我笑道,“夫人觉得,本宫说的可是?”

“皇后娘娘何时说过错的,自然是极是了,论起身份,昭阳翁主自然是高贵,比不得臣妾,一介舞姬出身呢。”我掩袖转身,“臣妾说的可是?”

卫子夫讪讪地,岔开目光,又询问起刘子虞境况来。

“不知可否让本宫抱抱,本宫痛失爱子,颇喜欢这个孩子。”我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便不顾卫子夫的揶揄,从刘子虞手中接过。

可这一抱,却勾起了长久以来的情绪,在难以放手。

嬗儿安静地窝在我怀中,小脸不停地蹭着我的胸口,似乎还记得我的气味,乖巧而听话。

“乖…”我晃着手臂,抚弄着他的脊背。

嬗儿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双目炯炯地盯着我,突然小嘴一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

我心中惊喜,不禁低头倾听,他咯咯笑着,又蹦出几个音节,这次我听得清楚,他咿呀的语调中,重复的是那一个字,母。

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便是母亲。

我热泪翻涌,努力控制着情绪,可心中却在不停地回应,母亲就在你身边啊…

“这孩子果然聪敏,才一岁便开始学语了。”卫子夫也跟着走来,刘子虞是有些激动的,用眼神望着我,然后将嬗儿抱了去。

我的心随着嬗儿的离开,骤然沉了下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嫡母”怀中依偎,那种滋味太过苦涩。

趁卫子夫同刘据在外殿叙话的时机,我挨着刘子虞坐下,她了然地将孩子递给我。

“他…可还好?”我垂眸道。

“很好,如今他的一切都很安稳,也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刘子虞声音轻的像羽毛,飘渺不定。

“那是自然…”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宫人禀报,“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接驾,许久不曾临幸椒房殿的刘彻,竟在此时来了。

卫子夫脸上闪过一丝欣喜,遂优雅地行礼,刘据也跟着拜见,我同刘子虞从内室走出。

还未弯腰,便被刘彻扶起,“不必多礼。”

他应是刚退朝,朝服未退,卫子夫连忙命人替他更衣,刘彻转眼便看到了嬗儿。

“这便是骠骑将军的幼子?”刘彻眼神黯然,听不出喜怒。

“是,将军出征,臣妇便携幼子入宫,让皇后娘娘也见上一见。”刘子虞的眼波在刘彻和我之间,来回流连。

刘彻不发一言,转手抱过嬗儿,凝视了片刻,嬗儿却一点也不怕生,在刘彻怀里调皮地扭动,用小手抓住他的鬓发,玩闹嬉戏。

刘彻本来冷下的脸色,逐渐柔和,大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忽听嬗儿咿呀道,“爹…”

众人皆是大惊,接着嬗儿似是得到了鼓励,用稚嫩清脆的童音,一遍高过一遍地唤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