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会认识那浣衣奴?”若予不解道。
“本宫曾经也是浣衣奴,你可相信?”我将额头上的玉胜抚了抚,回头望去,婉莹仍是直直地跪在地面上。
若予识趣地噤声,一路无话,长乐宫久无嫔妃居住,可修缮地极好。
“皇后娘娘,您说芸儿这身襦裙可好看?”
我踏入殿门时,正看到众宫婢围在卫子夫身旁,说话的女子一袭黄衫,笑的妩媚。
满室温声软语,娇笑连连,和着木兰暖香,真真熏人欲醉。
卫子夫的目光穿过人群,便起身招呼道,“还不见过李夫人。”
黄衫女子满面春光地扭头,稚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一丝艳羡,和跃跃欲试的
期待。
“臣妾拜见夫人。”她恭敬地福身,又道,“听闻夫人的舞姿冠绝后宫,为陛下最爱。”
“面生的紧,不知你是哪宫宫人?”我侧身绕道高榻上,摆了舒适的姿势坐定。
卫子夫轻轻挥手,宫婢有序地在一旁排开,黄衫女子顺从地靠着她坐下。
“夫人深居猗兰殿,想必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在舞宴上,一眼便看中了芸儿,连日宠幸,如今暂安置在椒房侧殿。”
“本宫当然有所不知,不如皇后娘娘聪明,知道为自己谋个出路。”我轻呷一口茶,兀自笑道。
卫子夫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道,“怕夫人习惯了圣眷,一时无法适应。”
“呵呵,我若有心邀宠,皇后娘娘觉得凭她,便足够么?”我伸手一指,“你方才说叫什么名字?”
黄衫女子低眉道,“臣妾名唤芸儿。”
“是了,芸儿。”
原以为卫子夫有如何高明的手段,如今年岁大了,心思竟也不中用了,培植势力,拉拢刘彻,却选了这样笨拙的办法。
“宣歌舞奏乐。”卫子夫不再接话,团团粉簇便鱼贯入殿,手执团扇,髻插蒲柳,袅娜做舞,又有笙箫伴乐,众人皆看的津津有味。
无论如何精致的舞宴,总是同样的索然无味,我眯起眼眸,宫人端来食案,一方呈上果品茶酒,若予帮我剥开桂圆泡酒。
一方是各色肉炙菜肴,香气浓郁,我每样挑了几口,卫子夫也优雅地进膳。
“趁此舞宴,可否让臣妾一睹夫人的舞姿?”芸儿向我斟了酒,敬上。
“无甚新奇,不看也罢。”我并未接过她递来的酒水。
若予拿过,放在案边道,“夫人不吃冷酒,采女心意已领。”
芸儿吃了闭门羹,卫子夫便嗔道,“不懂礼数。”
不多时,刘彻的到来打破了殿上的气氛。
他眉目间神采飞扬,朝服未退,暗红和玄色交织,古朴而肃杀。
“陛下政事繁忙,立即呈上菜肴。”卫子夫下榻迎接,刘彻扫视殿堂,和卫子夫简单地低语了几句,便大步跨到我身旁,我顺势轻解下冠冕系带,递于苏林。
“臣妾猜想,定是前方大胜,才引得陛下如此兴致。”卫子夫温婉道。
“朕的骠骑将军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刘彻掩饰不住喜悦与激切之情,豪饮了一杯,连连赞叹。
“陛下过誉了。”卫子夫显然已经了然于胸,而我却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早地知晓。
“骠骑将军只用了半月的时日,便率万军铁骑一路追至狼居胥山,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斩杀比车耆,这一仗乃我大汉数十年来,最为鼎盛之役!”
刘彻指点江山,胸口止不住起伏动荡,“苏林,你接着道来。”
“诺。”苏林躬身一拜,遂转头俯视大殿,卫子夫协众宫人下榻叩首,我亦伏身在地。
“骠骑将军俘获匈奴三王,及将军、相国、都尉等近百人,斩杀匈奴士卒七万人,全歼左贤王军队。战毕,骠骑将军与众部将,于狼居胥山顶,修建祭天台,命三军士卒高举火炬,祭告天地,以慰汉民苍生英灵,斥候报,胜利欢呼之声响彻云霄,扬我汉军威仪!”
俯首静听,随着苏林铿锵的字句,我的心仿佛也飞到了无边的大漠,狼居胥山下,尸骨成丘,残阳如血,那一骑铁蹄踏破山阙,带着纵破万象的豪情。
厮杀声,马鸣声,响彻云霄,绚烂的血光剑影,开创了大汉百年霸业!
在他们极致的喜悦背后,只有我知道,死神随着胜利的脚步,悄然而至。
这震撼千古的雄浑,射天狼,破敌寇。
一阵紧绞的疼,在胸腔里来回撕扯,我该为他高兴,不是么?
因为我知道,若是要他抉择,他也会用二十四年的短暂,来换取百世基业。
他若不曾后悔,我又何须畏惧?
我忽然再见他一面,再将他的容颜印刻在心,永不相忘。
可我必须隐忍,人心真是愚蠢的可怜,明知是条不归路,可还是义无反顾。
伤感的情绪一闪即逝,我抬起头来,又是无可挑剔的笑容,“恭喜陛下,汉室兴隆!”
“愿我大汉江山,千秋万代。”
殿堂上,声波起伏,裙钗俯首,卫子夫却并未见欣喜之色,待平复后,她遂款款起身,“大将军部,战况如何?”
果然,刘彻敛起了神色,“大将军部险胜,不日便会班师回京。”
“丞相、太尉、大司农宣室殿面圣。”黄门侍郎入殿来报。
“真是一刻也不让朕闲着。”刘彻含笑绷着面容,握起我的手道,“爱妃随朕一同回宫,长秋殿湿热,你断是呆不住的。”
我点点头,“臣妾告退。”
“陛下,芸儿准备了一支歌舞,恭祝大军凯旋,晚间在椒房殿…”芸儿急忙上前,满目含情地偎在刘彻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