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不紧不慢地落下手中棋子,抬眼看向苦着一张脸的追命,眼底的笑意越发清晰了起来——柳沉疏和追命自然都是在开玩笑,但柳沉疏说的话却也并非没有道理,江湖人虽不拘俗礼,但成亲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无情沉吟良久,终于是轻声笑了起来,淡淡道:
“无妨——三师弟的聘礼,我替他准备就是了。”
“大师兄!”追命狠狠灌了一口酒,几乎恨不得要跳起来一样,“大师兄你真是我的亲兄弟!”
柳沉疏立时“啧”了一声,斜眼睨他:“怎么?原来大捕头的薪俸与三爷不同?”
“小楼中自有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想来要与柳公子出的嫁妆相当,应是够了罢?”无情对上柳沉疏的目光,神色未变,伸手一指棋局,淡淡道,“该是柳兄落子了。”
——神侯府中有大、小、老、旧四楼,无情镇守的小楼之中,存放的正是大量奇珍异宝、古玩字画,价值连城。
柳沉疏似是这时候才想起了这一出,面上恍然,不紧不慢落下一子,随手转了转笔,扬眉道:
“如此——倒也并无不可。只是……”
柳沉疏说到这里,忽然间微微顿了一下,“只是”两个字被她拖出了长长的尾音,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却显得越发风流旖旎了起来。
无情落下一子,静静抬眼看她——柳沉疏轻笑了一声,忽然间柔声问:
“希音和追命成亲之后,你我的婚期应是也已不远。大爷替三爷出了聘礼后,不知——是否还有余钱给自己置办嫁妆?”
柳沉疏话音刚落,周围的温度似是瞬间下降了一倍不止——追命摸了摸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的背脊,喝着酒干笑了一声,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敢插话;希音靠在柳沉疏的怀里眨了眨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柳沉疏似是浑然未觉,仍是笑意盈盈,满脸的温柔从容。
☆、72 嫁娶
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柳沉疏这话一出口,追命就险些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但好在立时就被无情平静外表下的寒意给震得浑身一激灵,硬是咬着牙将笑声全数闷了回去,一张脸都已因为憋笑而涨得通红,而后左看看无情,又转头看看右边的柳沉疏,仰头狠狠灌了好几口酒,当机立断地伸手把小道姑从柳沉疏的怀里“捞”了出来,摸着鼻子哈哈讪笑一声:
“你们接着聊,我们先走了!”
追命话一说完,立时拉着希音转头就走——这两人一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一个看着冷静、其实身上杀气比谁都重,又是一个比一个心思重,他若是再留下来,岂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无情没有说话,柳沉疏微微侧过脸、视线在追命那拼命忍笑的脸上微微一顿,低低笑了一声:“走的时候记得替我关上大门,莫要让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追命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踉跄了两步之后干脆就伸手一揽小道姑、足下生风,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竟是连轻功都已经用上了。
柳沉疏收回视线,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无情。
无情看她一眼,神色如常,淡淡道:
“柳兄胆识过人。”
——语气平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柳沉疏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神色间看起来竟似是颇为喜欢他这样的“夸奖”,煞是自在。
无情却已是低头看向棋盘,不紧不慢道:“该你了。”
柳沉疏似是带着几分意外地扬了扬眉,却仍是摸着下巴依言落下一子。
两人似乎是又已回到了先前追命没来时的模样、专心对弈,但柳沉疏却立时就发现了不同——无情的棋风越发凌厉逼人了起来,杀气弥漫。
两人棋力相当,棋逢对手虽是酣畅淋漓,但每每对弈一局却都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无情平日里本就已经为了案子与朝政局势殚精竭虑,柳沉疏自是不想他再耗费心神伤了身子,因而这局棋开始的时候,两人都只不过是带了三四分的认真、闲来无事聊作消遣而已——这时候无情一认真起来,柳沉疏却立时就微微皱了皱眉,又过三两子后便干脆利落地投子认输了。
无情似是微有些意外,略略怔了怔,抬眼看她——这局棋,其实仍是旗鼓相当、胜负难料,她并没有半点败象。
柳沉疏移开棋盘,蹭到无情身边坐定,伸手揽住他,扬了扬眉柔声问:
“生气了?”
无情看她:“怎么?柳兄不是胆识过人——还想要出聘礼吗?”
“不是我说的,”柳沉疏抱着他轻轻蹭了蹭,“是苏梦枕说的——他说他给我准备好了聘礼!”
——毫不犹豫、理直气壮地就把苏梦枕给招供了出来。
无情简直被她闹得没脾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柳沉疏却像是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又往他耳边凑了凑,含笑道:
“其实……若真如此也不错啊,到成亲那日,你仍旧坐轿,我骑马——岂不好极?”
从来都是女子坐轿、男子骑马——如今这人却说他坐轿、她骑马?无情简直就要被她气笑了,脸上却反倒没有什么愠色,只点点头,淡淡道:
“确实好极——想必到时柳兄英姿飒爽、芝兰玉树,不知又要牵动多少姑娘心神。”
“家中醋坛怎么又碰翻了,到处都是酸味?”柳沉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凤眼微挑,伸手用食指轻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晴儿才是绝色,总教沉疏哥哥魂牵梦绕、神魂颠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