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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家的卖鱼夫郎(112)

泥巴稻草糊的墙不隔音,方雾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了隔壁。

陶青鱼睁眼看着屋顶,安静听着。

像幼时熟悉的催眠曲调,缓缓的,轻柔地拉得他眼皮摇摇欲坠。

屋里漆黑,看不得一丝光亮。

迷糊睡着前,他还想着许久没去县里,也不知道如今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

此时,县衙。

黑云压空,下了一日的雨依旧未有停歇。雨滴打在青砖黛瓦上,似珠帘线断。

疾风骤起,如鬼哭狼嚎,呜呜吹得人莫名胆寒。

赵绮被关在屋里好些日子,砸也砸了,骂也骂了,始终出不来门。

恍惚过了天日子,这会儿陡然听着开锁的声音,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门坐着。

“小姐,老爷来了。”

赵绮不语。

赵成鹏的影子落在屋里,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展开了蝠翼。他面覆阴影,看不清表情。

“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赵绮还气着,语气极冲道:“去哪儿?姨母家你又不让我去!”

没等来人回应,赵绮转身,只看他爹匆匆远去的背影。

“天还黑着,你就要赶我走!”叫声混着惊雷,室内突然亮堂一瞬。

赵绮脸色煞白。

她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眼神发直。

“小、小姐……”小丫鬟被她看得害怕。

赵绮轻飘飘道:“进来。”

*

赵成鹏回到自己屋子。

何师爷等在那儿,笑着将一个颇有分量的盒子双手递上。

“大人,下面的人孝敬的。”

赵成鹏将盒子拨开,里面黄金白银堆着,底下还有一沓泛着油墨味道的银票。

他笑了一声,将盒子推回去道:“这些……你拿着。”

“明日依旧要烦劳师爷。”

何师爷脸上笑容瞬间扩大,他抱着盒子谄媚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那些刁民拦在门外。”

赵成鹏点头,拍拍他肩膀道:“夜深了,师爷回去吧。”

“那小的告退。”何劼退出门,随后才转身离开。

房门大开,烛光被夜风吹得连灭几盏。赵成鹏站在门中间,注视着何劼远去。

关上门,室内幽暗更甚。

赵成鹏看了屋里一圈,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板。

他一双被挤得快看不见的眼睛中,忽然金光耀眼。

为官多年,他攒了不少家底。如今上头已经盯上他,被查出来是迟早的事。

他抓起一把金疙瘩,脸上似笑似哭。

可惜啊可惜……

他松手,金子碰撞,赵成鹏沉迷得缓缓闭上眼睛。

做官可以不成,但不能没命。

*

方问黎回到家中,见屋里映照在窗户上的两个影子。他脚步平稳,似意料之中。

拎着衣摆上台阶,门被从里面拉开。

“从流可算回来了。”

“白大人。”

白正申扶着他胳膊让人直起身,面上带笑道:“怎么?才一年不见,生疏了。”

方问黎道:“白叔。”

“夫子,坐啊。”白谨让出他爹对面的位置,直接坐到下方。

“爹,县里的事儿我跟你说完了,你快点派人去查吧。”

白正申肃着脸道:“还用得你教。”

他转头对方问黎和蔼道:“这次来是想问问,从流交上来的那些东西,可否属实。”

方问黎敛眼道:“不敢有半分虚假。人证物证皆在,白叔要看,现在就可以去。”

白谨听得云里雾里。

“爹,夫子,你们在说什么?”

白正申瞥了眼自己的蠢儿子,略显嫌弃道:“叫你来鸣水县查私采铁矿之事,你查了一个月可查出什么来了?”

白谨被他爹堵得一哑。

沉默一刻,他嘀咕;“不是都跟你说了。”

“你那叫查?就那点东西换个人一两日就能查出来。”

白谨哑口无言。

白正申道:“好好待在这,请教请教你夫子吧!”

他起身就走。

方问黎顺势吩咐道:“阿修,给白叔带路。”

“是。”

*

子时,县里各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已经微微暗淡,像力竭的流萤。

风小了,雨还在下。

雨滴将路上冲刷了一遍,泥浆注满凹坑,县里街道更显破败。

县衙后门,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后巷。

三更声响过后,一道肥硕的人影从后面挤了出来。

赵成鹏抱着东西上了马车,车夫扬了扬绳,马儿消失在巷子中。

出了城,马车加速。

到三水线与鸣水县的岔路口,三驾马车先后汇聚。第四驾慢吞吞地靠近。

“小姐呢?”赵成鹏撩开帘子问。

车夫低头道:“没跟来。”

赵成鹏脸一黑,暗骂一声:“这个蠢货!”

要不是看在这是他唯一一个子嗣的份儿上,他是管都不会管。

余光瞥见的后头走上来的马车,赵成鹏重新坐了回去。

正要走,他忽然掀开帘子看着外面。

“我记得是三驾马车?”

黑夜中,车夫看着那显然与自己车厢前挂着的不是一个制式的灯笼,腿瞬间一软。

“老、老爷,不是我们的人。”

第四辆马车上,车帘拉开,慢慢走下来一人。

他高七尺,面容亲和。

他笑问:“赵大人,这么晚了,打算去哪儿啊?”

赵成鹏踉跄,一屁股跌坐在马车中。车帘罩过脑袋,他惊恐瞪大眼睛蹬脚后退。

“白、白白白大人。”

“快!快走!”

车夫滚下马车,立马扔下人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