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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家的卖鱼夫郎(90)

方问黎安心跟在哥儿身后, 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声音徐徐:“抄家底儿可以, 跑也可以, 带上我就好。”

陶青鱼被他逗得一笑。

“带上你那还叫跑吗?”

“为何不叫。”

一路上插科打诨, 两人到了家门。

陶家院儿里正热闹,三个小孩而一人兜着一把糖在小院儿里你追我赶。

扑通一声——

扮着老虎的青苗一下子撞到了方问黎的腿上。

方夫子纹丝不动, 倒是小孩被弹得往后仰倒。

“小心。”陶青鱼伸手。

方问黎先他一步勾住小孩。

青苗看把他抱住的人,包子脸一红,两只小手举着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办。

方问黎给他放好,青芽就直接跑到他身边,脆生生来了一声:“哥夫!”

青苗护着衣兜里的糖果,水汪汪的圆眼睛眨巴两下。

“哥、哥夫。”

“不是这么叫的!”杨鹊拎着两小孩儿拍了拍灰,“该叫哥。”

“大哥哥的相公不是叫哥夫吗?”青芽天真问。

杨鹊捂着小家伙的耳朵,说悄悄话:“还没成亲呢。”

“嗷。”

青芽挪过去往陶青鱼腿上一靠,拉着他手,将小爪子里紧握住的糖放他手中。

他自个儿叽里咕噜一通说,然后小脑袋一点:“那就是哥夫!”

杨鹊白眼一翻。

得,白说。

注意到那些冬笋,他问:“笋子哪儿来的?叫你们去玩儿不会带人去挖笋了吧。”

方雾闻声看来,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陶青鱼无奈笑道:“想哪儿去了,年婶婶送的。”

方雾一笑:“正好,剥了炒腊肉。”

“我来。”陶青鱼揽了活儿。

方问黎自觉跟着陶青鱼走,哥儿干活他也帮忙。

剥笋是一件很解压的事儿。

陶青鱼坐在小凳子上用小刀竖着一划拉,直接捏着厚厚的笋衣一揪,再掰了头顶的尖尖,手里就只剩下白嫩的笋肉。

方问黎瞧了唇角微扬,手上是与哥儿截然不同的缓慢细致。

大人们该做饭的做饭,该闲聊的闲聊。但眼睛落到院儿里,无不瞥过那屋檐下的两个年轻人。

他俩一个专注手里的活儿,一个似干活,实则一举一动都注意着眼前的人。

过来人都看得出来,方问黎对哥儿有心。

他们各自欣慰笑笑,也不去打扰。

笋子剥完壳,余下的事儿方问黎就插不上手。他正以为哥儿要抛下他去忙活,谁知他冲着那三个小的手一招,道:“过来。”

青芽笑着跑来:“大哥哥,哥夫!”

青苗腼腆,但也跟着叫“哥夫”。

青嘉绷着小脸,缺了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一半:“大哥哥,方哥哥。”

小孩一本正经,也讨人喜欢。

方问黎看过三人,也只是微微点头。

陶青鱼伸出一根儿手指,戳戳方问黎的膝头。

“帮个忙。”哥儿眼睛圆亮,隐含期盼。

方夫子收敛着眼底的温柔,微微点头:“好。”

视线掠过哥儿冻疮已然结痂的手指,他心情明朗。“手可还痒?”

陶青鱼手指嗖地一缩。像受惊吓的小鱼。

“不痒了。冻疮药膏我在用,快好了。”

方问黎:“嗯。”

见他没问题了,陶青鱼手一挥,对三个小孩道:“走,让方夫子看看你们练字。”

秉承着有资源不用是浪费的原则,陶青鱼让几个小孩拿了纸笔过来。

给方夫子找了事情做,陶青鱼端了一盆菜过去,一边摘菜一边陪着他们几个。

陶青鱼让方夫子教导学生,也算人尽其力。

方问黎对学生从来都严厉。

答应了陶青鱼的,他便做到最好。几个小孩看着刚刚还见着好相处的人,转眼就变了个样。

青芽瑟瑟发抖,撒娇卖萌都不顶用。

陶青鱼看得闷声笑。

“鱼哥儿!菜理好了没?”灶屋那边传来他小爹爹的声音。

陶青鱼端起一盆菜就走。

屋里一下只剩方问黎跟三个小孩。

没了陶青鱼,气氛一下沉寂下来。活水变成了死水,半分不流动。

陶青鱼不在,方问黎身上那股冷意自然而然凸显。好在面对的是小孩,是哥儿的弟弟,他不至于冷着人。

方问黎:“想念书?”

陶青嘉手中笔是人用过的旧毛笔。纸是最次的草纸,墨水滴上去顷刻就能晕开。

条件如此,但小孩练字却坐得板正。

整张纸写完,他就像一颗小松柏,内里端正且坚韧。

小小年纪,比常人多一分的专注。眼神澄澈,也不懂得掩饰不住那份求知若渴。

陶青嘉落下最后一笔,才抬头看他。

方问黎:“你大哥哥应该想送你上学。”

陶青嘉却是摇头。

说了一句:“谢谢哥夫。”

方问黎并未将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冲着这一句“哥夫”,只道,“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小孩转身回去,继续练他的字。

方问黎也不多问,只指教导完自己该指教导的,随后离开去找陶青鱼。

*

留在陶家吃过午饭,方问黎就跟着孟氏告辞。

农家人成亲不讲究那么多。

生辰八字给过,待那边合了八字,算了日子。两边一商量差不多就能定下成亲的日子。

金乌西坠,云如彩缎铺了半片天。橘红到深紫的过度,似瑰丽的绮梦。

夜色收尽最后一片紫,幽暗的远山响起低鸣鸟叫。

陶家人各回各的房间,油灯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