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上外甥伤心的目光,不由愣住。
王华英抿着嘴,把妹妹起来递给红叶:“你带小姐歇个晌,也别太久,半个时辰左右就唤她起来,下午她还有两张大字。”他这个哥哥当得很有威严,小胖妞满脸不愿,最后还是乖乖地牵着红叶的手走了。
小厅只剩下甥舅二人,王华英立刻上前单膝跪在他面前,红着眼睛问:“小舅舅,外祖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柳白真垂下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原身死得太突然,而他来得也突然。那条黑黢黢的密道里杀机重重,柳杰拼着一条命同那杀手厮杀,他原本也不把这些当真,心里还念着,书里他不会死,电视剧里也没死——等杀手真踹翻了他,剑刃寒气逼到脖子,他才晓得害怕。
他更害怕自己背上那幅图。
真怕啊,他摸着自己背后的血痂,想到当时在猎户家的地窖里,柳杰让他再也不要提起山河图。谁知道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很坏的念头。
他也不敢告诉柳盈盈。
柳家人不知死得多凄惨,他不想那样。
“你娘呢,我有话要和她说。”柳白真摸摸外甥的脑袋,拉他起来。
片刻后王家夫妇、他还有王华英四人在小厅坐下,神情都很凝重。柳白真看看姐姐和姐夫,见王之鹤紧紧握着姐姐的手,时不时担忧地看她,而柳盈盈脸色苍白盯着自己,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看样子竟然是听说了的。
“姐,我听说你有心绞痛……”柳白真张了张嘴,实在害怕刺激到对方。
柳盈盈一听,就知道传闻只怕是真的。她爹娘和弟弟弟媳,家里的义兄弟们,老仆丫头子——除了真哥儿,全没了。
她娘家全没了。
十几年,她没回过家,她太不孝了——
“盈盈——盈盈!”
“娘亲——”
王华英扑过去,王之鹤一把抱住妻子,惊慌失措地去唤她,对方却已经晕死过去。
柳白真脸色也白得和柳盈盈一样,茫然地跟着父子二人往内室去,一屋子主子仆人乱走,他却细细地发着抖。
要是柳盈盈死了,他也没亲人了。
好在王之鹤一直备着大夫,参片含着,好药喂着,兴许是想到还有个幼弟孤苦无依,这个念头将柳盈盈硬生生地吊了回来。第二天,她便醒了。
柳盈盈原本也才三十多,比丈夫还小了好几岁,因为有心绞痛才显得有几分憔悴。这次醒来,整个人却颜色枯败,仰面枕在软枕上,眼泪顺着鬓角不停地淌。
柳白真坐在一旁,低声把前后的事串起来和她交代。有些事他亲身经历的,有些则是从原身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搜出来的。
“姐,如今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再回去,万一有陷阱,岂不是连累姐夫和孩子们。”他神情越发低落。
“小弟,你别担心,”王之鹤忍不住道,“我们若游仙岛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即便我们在明那凶手在暗,但我们越是明,凶手就越不能轻易动手。”
他看看妻子伤心绝望的模样,拍了拍妻弟的肩膀,“何况总要有人去——”
想说收尸发丧,又不忍说出口。
只好无言地再拍拍柳白真。
柳盈盈却突然挣扎着坐起来,呼哧带喘地盯着弟弟,嘶声道:“你是不是怕死!?你怕死我不怕!爹娘还不知道曝尸在何处,咱们怎么能逃走!!”
她说着嚎啕大哭,边哭边用力拍打柳白真,“你怎么这样懦弱!你还是不是我柳家的子孙!竟然丢下爹娘逃走!”
“盈盈!”王之鹤抱住她,抓住她的手,“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怪小弟?难道换成咱家出事,你能不安排华英和韵宜走?别伤了小弟的心,他也不容易!”
柳白真却难免羞愧地低头。
原身他是不清楚的,只是一路昏着被柳杰背走,何况柳杰也说了,他三哥也被安排从另一条密道离开。但他确确实实从没想过回去。
他想的是,他一定要离小青山越远越好。
柳杰让他千万别记挂着去报仇,他几乎立刻松了口气。说到底,他只是借用了这身躯的一缕魂魄,就算有记忆,毕竟不是本人。
那些回忆还需要努力去搜寻,情感就更像隔了一层纱。
他总安慰自己,柳逸夫妇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能活下去,他只要保护好原身的身体,安安稳稳活着,就算不辜负原身了。然而柳盈盈的话扯破了这层虚假的心理暗示。
如果是真的柳白真,怎么会不想要替家人报仇?
“姐,我跟你保证,”他认真地说,“我一定会查出幕后真凶,血债血偿。”
柳盈盈捂着胸口倒在丈夫怀里,虚弱到了极点,泪眼里却燃着火。
她半晌一字一句说:“你既说出这话,你就要做到。”
没两日,若游仙岛的船便挂了白,一船的人都换缟素。王家几口人更是直接开始服丧了。这让沿途的船都觉得十分讶异,又不知传出去多少猜测。
柳盈盈大病以后,反而坚强起来,一日比一日好,没几天就能下床。她其实一贯要强,若不是得病拖累,向来雷厉风行,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
“我那天是迁怒于你,”她看向柳白真,“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
柳白真摇头:“姐姐骂的也没错。”
“不,”柳盈盈神情悲痛,“我不该骂你懦弱。”看看面前的幼弟,记忆里明明还是个带点骄纵,甚至娇气的孩子,可如今眼神郁郁,暮气沉沉,哪里像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