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一番话,说得郑太后哑口无言,殿内氛围也随着今上的笑声又恢复过来。
此时轮到李深奉礼,他一拍手,殿外上来两个手提食盒的宫人,将食盒摆在太后面前。
李深上前将食盒打开,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给太后的寿辰里是食物。
李深拿出一个藏青玉碟,上面用黄豆做出的日月模样的糕点。
“祝太后日月昌明!”
第二盘更加精致,是用白萝卜雕刻出一只仙鹤,踩在胡荽堆成的绿色山堆上。
“祝太后松鹤长春!”
第三盘,春秋不老,第四盘,古稀重新……
总共十盘,全部摆放完,李深道:“这十盘菜皆是由我父亲在家中钻研而出,每一道菜名为我母亲所取,我在到长安前,便将每道菜的菜谱熟记,太后面前的这些菜,均是由我今日所做,还望太后喜欢。”
说罢,他后退两步,跪的叩首,行以大礼。
郑太后看着李深这般模样,忽的又想起了郑盘,那孩子从前知她胃口不好时,总会买坊间小食,偷偷拿进宫,如现在一样,摆成一盘,让她开胃。
“你是……”郑太后方才被皇上气得早就没了心思,前面几人奉礼时,她都是极为敷衍的笑了一下,挥手让人退下,只有李深,让她抬了正眼。
李深答道:“孙儿乃棣王世子。”
“棣王啊……”郑太后眯眼在回忆。
一旁的皇上提醒她道:“是老十七。”
郑太后脑中恍然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模样,那少年肚子圆滚滚,白白胖胖,甚是逗人,旁个皇子每当出席重要场合,不论文武,皆想崭露头角,只那胖小子,坐在那里就知道吃。
“原是十七啊!”郑太后想起许久前的那些画面,终是露出笑容,这是她今日入殿以来,第一次笑得这般真切,她招手让李深上前,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
“你与十七模样不像,十七没有你俊,但你的身形,这个头,这宽肩……倒是一样高大硬朗,只你父亲他更圆一些。”郑太后笑着道。
李深也笑了,“那起止是圆一点,我母亲说他如今比那馕饼还圆两圈呢!”
“哈哈哈!”郑太后笑出声道,“你啊你啊,性子都随了他。”
她一边笑,一边看向皇上,“我记得十七就是个爱说笑的!”
皇上见母亲展露笑颜,终于是松了口气,乐道:“十七弟他的确性子爽朗。”
不止爽朗,在那个人人都笑他痴傻愚钝,恨不能骑他头上取乐的时候,众多兄弟姐妹中,只两人从未欺辱过他。
一个是皇十二子李愔,便是如今的茂王,李深父亲。
他自幼善武,在其他兄弟对他拳打脚踢,他哭着缩在墙角时,是茂王站出来,将他们全部扯开,冷声告诫,哪怕当中有太子,有皇长子,那时年少的茂王,也没有一丝胆怯。
只要茂王在场,便没有一个人能欺负他,后来那些人学得聪明了,便背着茂王欺负他,在最后,茂王被派去了岭南,兄弟中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护他。
另一个人,便是皇十七子李惴,也就是李深的父亲棣王。
在旁人聚在一起欺负他时,小小年纪的棣王,不像其他年幼皇子一样,为了巴结太子,就同他们一道欺负他,而是躲得远远,等那群人散了,他会摇着圆滚滚的身子,来到他面前,朝他乐呵呵一笑,递来一块饼,“皇兄,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念起一幕幕往事,再看面前摆着的这些食物,皇上怎能不心中生出万千感慨。
他问了李深年岁,得知即将弱冠,便与太后道:“你若喜欢这孩子,便要他在长安多留些日子?”
“好好好。”郑太后笑着应下,又抬眼看着李深笑,“深儿这是头一次回长安吧,那便多待两月再回去,若是看中了谁家女娘,你只管同皇祖母说,皇祖母替你主了婚事!”
李深余光扫过李见素,袖中双手慢慢握紧,脸上还是那般爽朗的笑容,“想我离家前,父亲还总催我忙完便赶紧回去,生怕我在长安给他惹出麻烦,这下可好了,今上和太后都让我多留两月,待我一会儿回去,便差人送信,让他莫要催了,皇命难违呐!”
皇上与太后一听,又是笑了起来。
殿外天色已沉,湖面起了寒风,李见素坐在末端,便是距离殿门最近的的方,总是能觉到有冷风往她身上钻,手炉早已失了温度。
宴席开始,便有宫人端来今日特制的花酿,这花酿不似纯酒那般烈,甜香中只带了一丝酒味,她喝下后渐渐就会觉得身暖,如此,便一盏接着一盏不知饮了多少。
李深目光一直看向那一个个奉礼之人,他先看身形,再看可戴了扳指,最后看鞋靴。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面前的一壶花酿,几乎见底。
“这花酿喝起来虽甜,但容易起后劲,莫要喝了。”他低声劝她。
李见素喝了手中最后一盏,便不再碰了。
待宴席散去,走到湖边吹着夜里凉风,她也没觉出醉意,反而觉得浑身暖和,思绪也更加清楚,她还笑着同李深低道:“原我也是能喝些酒的。”
从前因为要在东宫做事,喝茶多,很少饮酒,有也只是象征性的一小盏,今日喝了花酿,才觉得甜香上瘾,让人不知不觉喝了许多。
李深望着她绯红的脸颊,轻笑着摇了摇头,上舟时解开自己的披风,系在了她的身上。
岸边李深,目光从那远去的二人身上,慢慢移去天空,他望着那被沉云遮住的月光,低喃着,“似是要变天了,也不知你今晚可能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