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蕊听着林一豆一点也没有压低的声音,眨了眨眼,心想连他都不怕上头的公公麽麽了,就代表真的已经全力在整顿宫内事宜。看着他高兴的模样,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她还怕什么。
可是为什么越想心里越不安。她默默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问道:“晚上的包子是肉馅吗?”
子时还未到,林一豆已经在熬药,子蕊闻着这苦涩的药味,稍微走远了些:“那质子得的是什么病,这药是做什么的?”
林一豆边摇着扇子边答道:“是治内伤的。好像是质子想潜入我们乌雅国,被人发现了,在挣扎的途中被误伤。一天服用两次,下午已经喝过一次。”他又看了看在发呆的子蕊,说道,“你有空就多认认药材,多看看医书,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子蕊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一看书就头疼,但是我喜欢听书。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双脚站定,手凭空一握,好像握住了说书人的醒木般,朗声道:“且说那虎彪大汉大声一喝,怒吼道:‘你这小人,胆敢欺负到本大爷头上,活腻了不成!’当下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一步跨到那人面前,一刀横砍。只见一阵白光闪过,地上已滚落一颗硕圆的脑袋,看得旁人惊慌乱窜。”
林一豆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个子矮小身子也薄弱的她竟然能这么绘声绘色的描绘这么一段话,那声音分明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个年迈的老先生。听到那脑袋滚地,他差点也要惊叫。还未回过神,就见她眉毛一挑:“怎么样,还不错吧。”
他摇头笑道:“你真该去外面说书,而不是在这里看管药材。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他们说你姐姐是宋将军,难道宋将军不把你弄出宫去,要留在这受苦?”
子蕊哼了一声:“我进来就是因为她,她又怎么可能把我救走。不说我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时候家里穷,就送我进宫了。”
子蕊见他神色黯然,因为不懂得他从小入宫无依无靠的心情,只当他是想念家里的人。此时药已经熬好了,便起身端着送往随安阁。
相对于窝在小小的御药房里,她更愿意在晚上时到处走走,当然不要遇上像华容娘娘那样的厉害人物。
一路走到随安阁,门口并没有宫女,只有侍卫,出示了腰牌后才开门放她进去。
随安阁的布置跟其他的阁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窗户比较少,而且只是随便看了眼,便知道那些木质比起其他的窗户木质来,更坚固。这里果然是囚禁人的地方,只是比牢狱要舒适华丽些。
子蕊刚走进屋内,便见一个年轻人坐在书桌前,灯下阅卷,看得极为认真,她走进去的时候都未发觉。她慢慢走了过去,不知要怎么称呼他,只好干咳两声,唤起他的主意。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见了她,又看到她手上的药,轻轻点头笑道:“劳烦了。”
子蕊看着他极清俊的面庞,白衣胜雪的装束,恍然道:“是你。”
这人赫然是那天她逃跑到森林时,赠她食物酒水和银两的人,他竟然是质子。子蕊仔细一想,林一豆说质子试图潜入乌雅国,那那天碰见他,或许正是他潜入的时候。
年轻人微微皱眉细想,才好似想起了她,笑道:“是你。”
“嗯。”子蕊点点头,笑道,“真没想到还可以碰到你,我叫宋子蕊。现在是御药房的药娘。”
“在下秦蓦离。”他又打量了她一番,“你上次是逃出宫里?”
“是知道自己要进宫,所以就逃走了,可惜没有逃成功。”子蕊叹了口气,“被罚在御药房劳作三年。”
蓦离淡淡一笑,说道:“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子蕊还要跟他说些什么,门已经被打开一条缝隙,隐约看到有人往里面看来。蓦离一看,对她说道:“我现在是质子身份,你还是少些和我说话,不然传了出去,对你也不好。”
“我和你是光明正大的说话,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子蕊笑了笑,“你把药喝了,我拿碗回去。”
☆、第八章 白衣公子(二)
子蕊实在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到秦蓦离,而且他还是质子。作为人质关押在这里,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以后送药去的时候,一定要多跟他说说话。
回到御药房,林一豆便说道:“把汤药送给主上,然后你顺路去御膳房拿吃的回来。”说完便把自己的腰牌给她,又转身去记录今日熬药时间和送药时间。
子蕊端着药往静宁阁走去时,路上竟然三三两两看到宫女正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原来当晚差的不仅只有她一人,还有其他宫人,只是平时都各司其职不出来,因此才觉得晚上当差的人很少很少。现在正是轮换吃晚膳的时间,因此才见到那么几个宫人。
走到静宁阁,里面灯火通亮,子蕊又想到告示是早上颁布的,那就是说言非昨天一夜未眠,还要召集各阁公公麽麽,审问定责。想着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等她拿了碗出来,去御膳房拿了包子,便往回走。走了一半路程,就见有一人正站在树下,月光倾泻在他脸上,犹如仙人般,孤傲而不可侵犯。子蕊见了他,本想躲开,可是除了前面那条路,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回御药房。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近处,行礼道:“主上万福。”
言非见了她,笑了笑道:“去领吃的了?”
“是。”子蕊顿了顿,忍不住说道,“今天的告示,改了很多宫里的规矩。”
言非点头道:“昨晚听了你说的之后,便召集了宫内掌事的问了,两年未整治,的确出了很多问题。”
子蕊心里一凉,他的突然整顿果然是因为自己,那那三个被斩首的人,岂不正是间接被她害死的。
言非见她又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问道:“那些规矩改了,你不高兴?还有哪些地方我没有顾及到的么?”
“那些规矩改了大家都很开心,只是……”子蕊看了他一眼,的确没有生气的神色,才继续说道,“只是处置了三十七个人,而且还有三个被斩首……”
言非这才明白她刚才在担忧什么,淡淡道:“那些掌事身在其位不思其职,如果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人来检举,只会导致更多的人受害。责罚三十七个人换来宫内一千多人的安定,所以你并不需要自责。”
子蕊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心里还是不安,毕竟是她间接害死了三条人命。
言非见她神色不宁,知道她在忧虑什么,说道:“那三个人如果不被揭发,就会有三十个,甚至三百个人受苦。你只要想想这点,心里就不会太难受了。”
子蕊点点头,叹道:“是不是每个在笑的人背后,都有个人在哭。”
见她又说些奇怪的话,言非笑着摇了摇头。听见整齐而轻微的脚步声,两人抬头往那边看去,走近了些便看到领头的宋安然。
巡夜侍卫看到言非,齐齐叩拜。宋安然再站起来时,看了一眼子蕊,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子蕊看着她越走越远,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当作没看到我,回去找娘亲告状。”
言非说道:“宋将军公私分明,有大将风范。”
子蕊一听,忙摆手道:“我姐姐一点也不厉害,更不是当将领的料。”
言非看着她,笑道:“你怕我让她去战场?”
被人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子蕊脸上一红,说道:“太晚了,我还要拿包子回御药房,不然豆子就要被饿死了。”
走了两步好像忘了请辞,又噌噌小跑了回来:“主上,我……奴婢告退。”
话一落,便听到了轻笑声。
子蕊边走边想自己见了华容娘娘一口一个奴婢自称得顺口,可是碰到真正的主子了却总是忘了,幸而他不在意,否则自己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只不过言非比起华容娘娘来,也随和许多。虽然责罚她进宫劳作三年,又打了她十板子,但是两次好像都是自己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