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地处福建最南,但距离武当也不甚远。
张松溪一路未停,不过月余便回了武当。
莫声谷辰时便候在山下,等了半晌,远远看见一人扬鞭而来,马蹄踏踏,瞧那身形,不是张松溪还待何人?
“四哥!四哥!”莫声谷挥了挥手,快步迎上。
张松溪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笑道:“七弟,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前些日子收了你书信,师父估算你就在今明两日回来,特叫我下山来看看。”莫声谷帮张松溪牵过马,才迟疑着问道:“四哥……此行去漳州,可找到思谭别亲?”
张松溪负手一愣,皱眉不答。
莫声谷见他如此,不禁心下惊咦:“可是除了甚么岔子?思谭她父母早亡,就算找不到也……”
“不是!”张松溪抬头看着莫声谷,沉声道:“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莫声谷顿时哑口,对张松溪这话惊诧不已。
“没有这个人?!!四哥……你在说哪门子笑话,思谭那么大个人你又不是没看见……”
“我不是说思谭,而是思谭背后的身份。”张松溪叹气道:“我根据三哥给的消息,在漳州四处打听,可是……可是都说没有哪户人家有姓晏的私塾先生……”
“思谭她爹很早就没做私塾先生了啊,后来是卖字画养家!”
“我去了漳州府衙核查三十年的户籍,姓晏的人家总共不过十四家,但都没有与思谭身世相符合!没有哪家是一父一女,没有哪家做过私塾先生,更惶说甚么买卖字画了!”张松溪一一上门找过这十四家姓晏的,大至富人府第,小至农舍村民,更问过年逾七十的老人,皆没听说过哪家姓晏的起过大火,全家丧生。
莫声谷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道:“思谭她不是被何前辈收留了么……何况都是旁亲,查不到任何消息怕也是应该……”
张松溪苦笑:“七弟,你又不是不知户籍重要。”
莫声谷还是不欲相信,相信思谭骗他们。
就算思谭骗天骗地也不会骗三哥。
思谭同俞岱岩的情意,早就是武当心照不宣的事情。
莫声谷知道,有的事强求不来,他是对思谭惊艳过,喜欢过,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强求眷顾又有什么意义?这些,终究是他隐藏一生的秘密。
张松溪见莫声谷不语,叹气道:“思谭如此,怕也是事出有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思谭,也不能大意。”
张松溪先前便一直觉得思谭知道些甚么,但因着俞岱岩,也没有深究。此次漳州一行,让他更没了底。
莫声谷半晌才问:“四哥……那你会不会将此事……禀明师父?”
“会。”张松溪想也不想答道:“师父是非分明,自会有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委屈你了……
二十九
思谭并不聪明。
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都不算高明,她只会仔细规策,以求达到目的。
思谭向素月打听清偏院各处所住,没曾想阿大阿二阿三房舍相连,这倒给思谭加大了难度。所幸玄冥二老并不住在偏院,而是另修的宝相精舍。这样一来,思谭就算败露,也不会被几方高手围截。
思谭准备两日后的凌晨动手,凌晨人警觉最低,到时她再吹管迷药行事。白日在偏院踩点,夜里便跟客婆婆说自己病了需得看大夫,趁机攒藏迷药。
期间又遇得两次阿大,还是那副愁眉苦脸,但每次看向思谭的眼神都一样悲哀。或许还有更多的情绪,但她无心揣摩。思谭每次都被他盯的发毛,她不知道那人是受甚么打击,那副期艾的样子,像是一株将欲枯萎的天竺葵,包含着故事凋谢。
或许是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罢,像他那样的宗师甘愿屈居在此,背后的经历难让外人说道。
两天一转眼过,这日的凌晨来的很快。
思谭换上一身暗色衣衫,绑紧裤腿,将藏在床下的长剑取出,迷药尽在袖里,别了把匕首在腿边,想了想片刻,又撕了块布料蒙住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灵秀的眼。
思谭长吐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若是此行得不到药,那先前万般心血都付诸东流,晏思谭啊晏思谭,你又有何脸面?!屋外一片沉静,凌晨的天,黑如泼墨。思谭定定神,一闪身融入。
虽是盛夏,但此时夜风凉凉,思谭不禁想到俞岱岩,他盖好被子没?有没有按时喝药?有没有着凉?有没有……思谭一拍脸颊,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神!
顺着墙角一路摸索,找到白天自己留的暗记,思谭纵身跃过矮墙,躲在一处拐角,偷眼看去,白天看守的武士倚廊柱昏昏欲睡。
趁着他打盹,思谭猫腰飞快的躲过,靠着墙壁喘气。
思谭低头看脚下,石头摆成的箭头符号指向东,正是阿大阿二阿三所住的地方。摸了摸袖中迷药,思谭伸脚踢乱标记,像灵巧的黑雀,无声无息朝东而去。
思谭在房顶来来回回对了三遍,才确定脚下那间正是阿三,免得到时进错屋子后悔都来不及。
思谭掏出迷药,将粉末填进小竹管,用火折子烧竹管中间,粉末受热化成迷烟,思谭连忙揭开房顶瓦片,朝内一吹。
向下看去,黑觑觑一片。过了半刻钟,思谭约莫药效差不多了,跃下房顶,一侧身灵巧的从窗户钻了进去。
一室安静,落针可闻。
环视屋中摆设,檀木桌子雕花床,思谭突然觉着她很有入室做贼的本事。
提气踮着脚走近床前,思谭掀开纱帐一看,顿时面色大失,登登登连退三步。天啊!怎么没人告诉她,阿三这家伙晚上睡觉都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