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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思(12)

他站了半晌,忽而间心就静了下来。

“子兮告辞了。”

阖上门时有轻微的声响。

她保持原来的姿势坐了很久,才约莫动了一动,仿佛被时光的罅隙遗忘了,轻轻地把衾被拉起,盖住了下巴,双腿一点一点收起,蜷缩。整个人慢慢缩成了一团,小小的,一动不动。

很久,埋首。

然后,踉跄地哭了。

没有声息,门被推开的声响她也不曾注意,回神时,拾起颊,满脸泪痕。

男子立于她面前,目光很深,没有表情。

“……我忘了拿披风。”

下一秒,上前伸手,揽她入怀。不曾有过犹豫,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息将她紧紧拢住。

挣不开,或许是她不想挣开,或许是她没力气挣开。

子兮抱紧怀中柔软的身子,轻吻她的头发。

“——别哭了,岚儿。”

他从未听过他自己这般温柔而怜惜的声音,她也没有。

他竟唤她岚儿。

那是几时的事情了,晴空下的太平盛世,一身龙袍的男子笑着把她抱起来,架在脖子上,她努力地伸着小手,倔强地要自己伸手去折那枝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灿烂美好仿若昨日。

于是她推开了他,露出不露破绽的微笑,泪洗尽的模样如同雪后清晨的紫竹。

“不要玩火,子兮。”

她理着他的衣襟,抚平了他眉间深沉的皱褶。

“你不必为我负什么责任的……况且,你也负不起。”

顿了顿,落下清冷的目光,“……也别那般唤我了。”

她受不起。

[拾]

将军从宫里回来时神色如常,子兮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表面上即不便明说,他拉着他去吃酒,本提议上花街的,子兮婉言拒绝了。

“听说四公主缠着你,让你教她吹箫。”

子兮注视着酒杯中的液体,沉默半晌,脑海里滑过今日里四公主的笑声,阳光下纯真明媚的笑容,她的美与她的好如同一朵初绽的花,娇嫩无瑕,清晨的露珠尚驻留在花瓣尖。她可以是月季,可以是海棠,更可以是牡丹。她缠着他,俏生生地眨着水灵的大眼,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他亲密的机会,爱意倾慕强烈到无法直视,皇上和妃子也无奈,任着她去了。

“子兮不才,公主可以寻更好的乐师教公主吹箫……”

“不嘛!”她扯着他的衣袖,“我就要你教!”

想到这里,表情变得颇为无奈起来。将军见了大笑,“公主殿下虽娇惯,但也有令人喜欢的地方,俩年不见,她出落的更加标致了——”说着斜睨子兮一眼,“看来你这驸马大人是逃不掉了。”

“将军大人又在嘲笑子兮了。”他苦笑着与他碰了碰酒杯,“子兮何德何能配得上公主的,公主她的确有讨喜的地方,但子兮……”

平静的客套话在唇间吐落了一半,他有些怔忡。

但……什么?

从遇见岚珊算起,约莫有十二个年头,见到她哭,也只有俩次。第一次是十一岁时,在雨□院的小亭内瞧见了她,她趴在石几上似乎已睡着,眼角带泪,很美,如同落雨后的澄澈天空,却比它来得更动人心魄。

不知她做了怎般的梦。

然后,便是这次。

是他错了。

即便是她,是岚珊,也与其他的年轻少女无异,第一次经历疼痛。

他以为她已走千年,看尽世态炎凉,观遍沧桑,他以为她已习惯各样的事,看淡各样的事。

他以为她可以一直无所谓,一直伪装的笑下去,直到麻木。

想必她也是这般想的。

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无懈可击。内里却早已侵蚀得千疮百孔,摇摇欲裂,所以,面具化了,碎了,泄露了她真实心意,有些是必须经历,方能成熟,或许她还不及他,比他更青涩。

所以她掉泪了,一个人独自。

“公主她的确有讨喜的地方,但子兮……可能是无法接受罢。”

末了,他执起酒杯,淡淡笑了笑。

“有一个家伙……让我放不下啊。”

将军一怔,“你竟有心仪的女子……?那她当真有天大的本事。”

子兮摇头。

“我不知道,”他轻声喃喃,“只不过,要我不去想她,这种事我根本做不到。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孤独寂寞却不让人看见,明明想找一个人陪着,却害怕那个人经不住光阴而离她而去……我想,我大抵是想陪着她罢,或许她只是个青涩的傻瓜而已。”

呼唤君之名(六)  

[拾壹]

夜晚,镜花阁。

二楼的一间厢房门猛地被推开,发出巨大的声响,男子不顾老鸨和姑娘的阻拦径直闯入。

岚珊正在调琴,今日的她正穿着件玫红的衣裙,外罩着薄纱,皓腕间玉镯银链叮咚作响,额间贴着细致的钿花,抹珠玉饰玲珑剔透泛出光泽把她衬得明媚而妖艳。

这时岚珊,他从未见过的岚珊。

他几乎要震怒了,气势劲惊慑了在场的所有人,紧紧抿着唇,狂暴的气瞬间陨落成死一般的冰冷。

“罢了,无事的,你们先去吧。”

岚珊这才抬了头,目光越过他的身望向门外,老鸨和姑娘们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合了门。

喧嚣与欢笑隔离在外,好似隔开了一整个世界。

“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目光落定成千万片冰凉刀刃。

这件事,知道将军说了,他才知道。

——镜花阁里的百合姑娘,长安第一艺妓,从今日起开始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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