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136)
现在谢危楼大概也不想回答他的话。
凌翌展臂,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不能暂时离开古战场,血水黏在他身上,紧紧贴着皮肤,很快让他觉得恶心了起来,只想去洗一下。
他背过身,身后有人忽然发声叫住了他。
“凌翌。”
“嗯?”凌翌脸上的血水几近干涸,可汗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干嘛这样叫我,还以为你要找我算账。”
他缓缓转过身,施施然笑着,忽然额头上一凉。
有很软柔的东西在凌翌额上细细地擦拭过。
他的眸子也因为站定在身前的人缓慢地眨动着。
谢危楼没让凌翌碰他的帕子,收回了手腕,垂眸折过两下帕子:“你想知道墨泽的事,我就讲给你听。”
听故事自然很有意思。
凌翌应承了谢危楼对他的好,走神之后,抬头对谢危楼轻笑道:“好啊。”
他本来就很想听墨泽的事。
凌翌和谢危楼一出古战场,外头如同安营扎寨,还在分吃食。
吃的东西都是用灵草煮就的汤药,黢黑如墨,入口不佳,唯一的好处是能供人尽快恢复灵流。
浓郁的黑云翻滚,风沙满地,营地内满是低压的气氛,周围修士也才从古战场出来,只残余风声。
凌翌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苦汤,低头嗅了嗅,霎时被那股冲天的药味弄皱了眉头。
他才浅浅尝了一口,顿觉这玩意儿实在太难喝。
不如丢了!
干嘛要受这样的苦。
凌翌抿了一口汤,忍住了满嘴的苦涩,又想谢危楼坐在自己身边,有苦一起吃,也就没有那么遭罪。
凌翌屏息:“你在墨泽是什么样的?”
谢危楼偏过头,对上凌翌的眸子,极其镇定地缓缓开口道:“谢家守墨泽三百年之久,从未出过一次纰漏,如果你是领兵的人,会不会担忧?”
凌翌望了回去,半开玩笑地应答道:“势必是会的,那么多人的命都是你的责任,何况还有上九界的人呢。”
谢危楼道:“可到了有天,谢家突然发现,下九界的一切并没有白玉京说的那么糟糕?你会作何感想。”
凌翌视线一顿,他在对面几乎逼视的目光中,不知作何反应。
谢危楼竟对凌翌道了声谦:“抱歉,我语气不太好。”
“没有,我在想你说的事。”凌翌旋即收神,嘴里的苦涩渐渐泛了上来,“再说你在外不是经常这样讲话,我都习惯了。”
他只是没想到,谢危楼居然要把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告诉了他。
谢家出事已是十数年之前的事,至今还有很多人在古战场留守,有甚者依旧在边境守护。
这件事明面上是白玉京追责谢家私自藏匿下九界之人,擅动兵权,有僭越之嫌,实际上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擅动兵权的罪怎么定都可以,白玉京想要架空谢家,有的是理由。
天下五州,琼州最为富庶,几乎占据了白玉京大半的金玉。
凌家对白玉京诸多举措不满,也有数年时间拒绝参加盟会,拒上白玉京,也被打上了“有违盟约,私立门派”的说法。
凌翌一直觉得这是白玉京看中了谢家的兵权和凌家的财富。
他越想越觉得白玉京骨子里是烂的,他觉得恶心,可只有等他有能力独当一面、自立门派,才能把昨日的委屈吞下,护得住自己的族人。他不像谢危楼要光复整个谢家,他只想让家中人不再受难而已。
凌翌耐心地听着。
果不其然,他等谢危楼开口道:“谢家当年藏匿是真的。下九界不是只有魑魅魍魉,上下两界之间有一处古战场为界限,有很多走投无路的下九界修士逃过了怨灵凶兽的口子,他们跑来墨泽,我们就会把他们放走。”
那得放走多少人?
凌翌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你们放了多少年?”
谢危楼答:“已有五十年。”
凌翌问:“你们做事不是从来谨慎,这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谢危楼:“外门散修的数目不对了,有一脉被我们从下九界放出来的青丘狐族有了气色,白玉京把它们放在慈悲天山后,后来找的谢家。”
谢家恐不见得做错。上下两界就是人为分的,白玉京就觉得那里的人是肮脏的,不让下面的人出来。
谢危楼从来就想得比他多很多,他的年少时就像被吞下,一直在经历很多常人根本没经历过的事。
凌翌不回答了。
汤药在他手里慢慢凉下。
这事当然很不公平。
凌翌仰头喝下手里的汤药,初入口极苦,却被他一口咽了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身边谢危楼却给他递来了一壶清水,宽慰道:“你听得说不出话了?倒叫你不高兴。”
凌翌就着谢危楼喝过的地方喝过,郑重摇头:“没有的事,总觉得自己从前日子白过了,活得挺糊涂。”
忽然,他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声,轻又短暂。
凌翌一回头,落在谢危楼的目光之中,似是投入宽阔的海域。
谢危楼答:“谁想自己家的人想很多事。如果让你年少时就经历现在的一切,也根本没有意义,过得糊涂是好事。”
凌翌想了一会儿,虽然他想说莫名吃苦确实没有意义,但他却道:“现在和你一起经历不算坏事。彼此好有个照顾,不是么?”
说完他又朝谢危楼笑了一下,递去手里的水壶。
谢危楼摁在他手背上,拉近距离,凝然告诉他:“可我会希望,你一直像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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