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幼年失恃的孩子会担心的。
“父亲会不会续弦?继母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善待我?”
“身边妈妈们总劝我,续弦是很平常的事,我若耿耿于怀,反而会让父亲为难。”
“可父亲前回安慰我说,他没有续弦的心思,他很是想念母亲。”
“是我太执拗了吗?父亲即便不续弦,往后身边也会有姨娘的。”
“我只是个女儿,父亲没有香火承继……”
何家嬷嬷听着,当然会心疼徐缈,与其同时,她又觉得徐莽很不容易。
对亡妻念念不忘的男人,与她从前定过亲事又变卦的男子一比,天上地下。
“这种念头要不得,我自己也知道,可我那时候看着缈姑娘,我就想好好照顾她,”何家嬷嬷垂着眼,道,“老国公爷那么精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他找我说了一回,他感谢我陪伴缈姑娘,但他也没有那些心思。
眼下还都是心平气和,但长久下去,心境变化恐是要起纷争,他希望我自己多想想。
我听得懂好赖话,也知道怎样做最好,我请辞了。
老国公爷善待,给我介绍了一门好亲事呢,桃核斋也是在他的支持下才开起来的。
我嫁人后过得很好,丈夫体贴又和善,儿子懂事儿媳孝顺。
回忆起从前,我是有犯糊涂的时候,好在我这人很听劝,遇着的又都是贵人,让我走出了糊涂。”
说完这些,何家嬷嬷又笑了,笑容腼腆里又带了些羞赧。
林云嫣看着她,也不由一笑。
嬷嬷真诚,因而打转之时,才能遇着同样真诚的指路人。
她回忆前事时没有惋惜,只有感慨,可见正如她所说,年纪大了,前程往事都看得很平。
而那点不好意思,也绝非是对老国公爷还有什么不该存的念想,仅仅是因为在人家孙儿跟前说那些旧事,怪难为情的。
这么一想,林云嫣转眸看了徐简一眼。
徐简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
见林云嫣看他,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揶揄,他呵地笑了声,道:“祖父是位很有意思的人。”
他认识的祖父,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子。
那在此之前,就是个有意思的中年人。
有女子倾慕他,多正常的事儿。
祖父他模样英俊,身居高位,又只有一个女儿,祖母病故之后,徐简想,盼着给他当继祖母的勋贵姑娘,数不胜数了。
林云嫣听徐简这么说,忍俊不禁。
弯着眼笑了会儿,她又道:“嬷嬷自然在御膳房多年,对先帝朝的事情也有些了解吧?几位殿下都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听皇太后说过不少定王的事,其余的,她老人家说得少。”
她突然问起来,何家嬷嬷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话赶话的。
话匣子已经打开了,既然郡主有谈兴,她便回忆着道:“我就在御膳房待着,几乎没有接触过几位殿下,都是道听途说的。
大殿下、定王殿下可惜呀,我们这些宫里做事的人都喜欢他,为人敦厚,从未听说过他乱处罚人,很好伺候。
晋王,听说他是个安静性子,脾气也好。
三殿下只是有些闷,没有活泼劲儿,不过殿下们出身如此,自不可能与寻常孩童一般活络,且他母妃严厉。
四殿下的性格倒是从小能看到大的,急性子。
五殿下早早夭折了,今上小时候粉雕玉琢的,那时候都太小了……”
更小的,像是如今封了贤王的八皇子、德荣长公主,何家嬷嬷就更说不上来了。
如此说道着,一桌子的菜也都凉了。
何家嬷嬷起身,道:“冷菜吃着不好,我热一热再端来。”
参辰忙进来帮忙。
林云嫣看着何家嬷嬷,道:“听嬷嬷这么说,我倒是有些遗憾,我母亲进宫时嬷嬷已经离来了吧?她没有能尝到你的手艺。”
“御膳房里那么多厉害的厨子,”何家嬷嬷忙摆手,正想谦虚一番,忽然间心念一动,转了话锋,“确实是错过了,我那时候在府里给国公爷的母亲掌勺。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我现在能给郡主做吃食了,这也是缘分呐。
您与国公爷的缘分!”
参辰正合上食盒盖子,闻言手上一顿,眼里惊讶一闪,余下的是佩服。
嬷嬷厉害,真会说话!
就这么几句话,他们爷别看面上淡淡的,心情好着呢。
等何家嬷嬷与参辰出去,林云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了,带了几分沉重。
“请大夫替嬷嬷看过身体吗?”她轻声问徐简,“我瞧着嬷嬷不似有病在身。”
上辈子,她没有吃过何家嬷嬷做的饭。
在她嫁给徐简之前,桃核斋就于永嘉十二年初转手了。
因为嬷嬷过世,掌柜的何蕤举家回乡。
眼下已是十一年腊月,虽然她不确定“年初”到底是什么时候,但也就这几个月了。
徐简听的出来林云嫣的意思,道:“这一年多一直在给她调养身体,她没病没痛的,前两天又诊了脉,一切正常。”
第218章 灯下黑
屋外,寒风作响。
林云嫣听着呼啸的风声,抿了抿唇。
“她那时是怎么病的?”林云嫣问。
徐简回忆着道:“大夫说是春寒,也就七八天工夫。”
说到了这里,林云嫣不用多言,也知道徐简有一番判断。
徐简这一年多都请大夫给嬷嬷调理身体,可见他有担忧,而担忧也渐渐变成了疑惑。
何家嬷嬷虽说是不年轻了,但行动上依旧硬朗,精神头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