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佯装不解,问:“殿下何出此言?莫非顺天府又查到了什么?单大人找到了失踪的耿保元?还是知道了耿保元当初要绑的是谁家姑娘?”
李邵的火气蹭蹭就往上冒了。
与徐简打交道,最烦的不是事事被徐简压一头,还是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徐简知道他哪里痛,句句就往哪里割。
偏还都是钝刀子,割起来不见血,旁人看不出端倪来,只有被割的李邵自己才知道,痛得厉害!
就像现在,话里话外耿保元,一句不提流言蜚语。
可外头那些事情,徐简会不知道吗?
不可能,徐简心知肚明!
汪狗子候在一旁,听殿下与辅国公这几句交谈,心就往下沉了。
殿下不是辅国公的对手,辅国公再这么来两段,殿下一准跳脚。
眼看着太子要开口,汪狗子捂着嘴,偏转过身去“咳咳”两声,一副天气寒冷、嗓子不适的样子,而后又平复下来,与在座的贵人们赔礼。
林云嫣看了眼汪狗子,又看向李邵。
果不其然,被这内侍一打岔,李邵看似稍稍稳了稳。
林云嫣便对汪狗子道:“前几天我嗓子不好,大夫配了润喉的药材给我煎茶,我让人送到隔壁,公公别客气,坐着喝两口。”
汪狗子立刻道:“谢郡主,小的一时没顺着气,不打紧,您不用费心。”
“几口药茶而已,本就是我在喝的,算什么费心,”林云嫣冲徐栢一摆手,又道,“殿下如今最是器重你了,你若病了,一来殿下身边缺人手,二来、万一过了病气给殿下,那就糟了。吃茶去吧,这儿有我呢,总不至于伺候不了殿下与国公爷说话。”
话说到这份上,汪狗子也只能应下。
退出去时,他又深深看了李邵一眼,眼里都是提醒。
这都是坑啊!
殿下千万别踩进去!
汪狗子被打发了,林云嫣便与李邵道:“殿下刚说被骂了,怎么?葛御史前次没骂完,这回又编新词了?”
话音一落,刚被汪狗子浇灭了一点的火、又倏地烧起来了。
“葛御史?”李邵道,“今儿是甄御史、尤御史,还有一个顾恒顾大人!徐简你和单慎往来多、我倒是能想到,但你什么时候和顾恒凑一块去了?我不好拿捏,李奋那个奶娃娃好拿捏是吧?”
徐简脸上淡淡的,声音也平淡:“殿下何出此言?顾大人在早朝上寻殿下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怎么就是臣与顾大人凑一块?殿下今儿说话没头没脑,臣听不懂。”
“不是你说的,那裕门关的事是谁说出去的?”李邵问,“言之凿凿,跟亲眼看着了似的,今儿一个个的在早朝上替你喊冤,喊得真情实感,难道会跟你没一点关系?”
徐简皱了眉头。
李邵见他不语,气势更盛:“说不出来话了?父皇不让你说,你心中不忿,见我最近倒霉,你就翻旧账,你怎么不想想,就因为父皇念着裕门关、这几年对你多有补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占了一头的好,如今又想占另一头?你可真不厚道!”
等李邵说完,林云嫣顺势想开口,徐简拍了拍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而后,徐简又问李邵:“殿下过来就是说这些?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一次都说完,臣与郡主都听着。”
李邵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何况今日是真的憋得狠了,逮着机会就没少说。
言辞激烈,情绪激荡,声音响亮。
汪狗子就在隔壁坐着,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面前的药茶一口喝不下去,几次想起身回去劝太子,却又被徐栢拦下了。
如此几次,汪狗子也不折腾了。
重话说到这会儿了,拦不拦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与其想着阻拦太子,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亡羊补牢吧。
只是,辅国公和郡主既抓着了这样的机会,又怎么会不借题发挥?
唉!
这活儿太难了!
那厢,李邵说得很肆意,似乎只有这么宣泄出来,心底里的不满才能减轻一些。
徐简和林云嫣由着他说,或者说,李邵越管不住脾气、管不住嘴,对他们才越有利。
至于用词好不好听的……
谁在乎那些?
左耳进、右耳出的东西,能比李邵以前掌握权势时,下旨革抄诚意伯府、辅国公府的圣旨还字字见血?
等李邵说完,徐简看向他,道:“臣从未想过为了裕门关的事喊冤。
臣很早以前就说过,您是太子,臣救您天经地义,无论缘由,您身陷险境,不说臣,当时交战的所有将士都会奋不顾身救您。
当日事情不曾宣扬,亦是圣上为了您考量,您的性命是‘安全’,您的名声也是‘安全’,护您安全,臣没有什么冤不冤的。”
一旁,林云嫣重重抿住了唇,连呼吸都紧了几分。
诚然这一世,她和徐简没有少给李邵使绊子,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李邵有朝一日掌权,为达目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正常的。
可林云嫣亦知道,刚刚徐简的这几句话并非妄言。
曾经的曾经,徐简真真切切是那么想的,君臣二字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哪怕丧身火海,在她全然不知的那些混沌时光里,徐简也给过李邵无数的机会,他的第一选择是把李邵掰回来,是肩负着圣上给他的“引导太子”的责任,试图让李邵走正路。
只是,徐简失败了。
李邵无药可救。
若非失望直至看穿,今时今刻,她与徐简何至于走一条与圣上想法相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