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便如姚慕兰给他取的名字一般,如同纸鸢,只有一根细细的线被扯在姚慕兰手中,若是哪日姚慕兰厌倦了他,或是遭了什么大的风浪,他就会一无所有。
他打心底里拒绝这种猜测。
家族便如同一个人的根,找到家人,他才能心底踏实。
玉滟很快收到了家中的来信,里面是家中长辈的担忧与关切,她认真看过,想起这段时间褚琛表现的种种,忽然浅浅的笑了笑,提笔回信。
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她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但事实告诉她,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褚琛待她,发乎情,止乎礼。
倒显得之前的强逼有些好笑了。
玉滟写着信,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勾着。
“姑娘,泊渊道长来了。”外间小楼提醒。
玉滟的笔一顿,倒也有放肆的地方,比如他现在不邀请她去小楼上了,而是总爱来她的小院。
“请他稍等,待我回完这封信。”她轻声道。
“好。”不等小楼回答,已经有人代替做出了回应。
明亮的窗前落下阴影,玉滟执笔抬眼,就瞧见了窗外含笑看着她的褚琛。
“给你。”他抬手递出一枝粉色的桃花,三两朵花伴着几个花瓣,俏生生开在枝头,漂亮的很。
玉滟一见就笑了。
她本来还想再写,见状就把信放下,起身去了窗前,伸手接过了花枝。正噙着笑低头细看,忽觉鬓边微微动了动,不由抬眼疑惑看去,便见褚琛收回了手。
抬起手,玉滟碰了碰鬓边,触手柔软,似乎是……花?
“是一朵桃花。”褚琛解惑,目露赞叹。
从去岁见玉滟时,她就总是一身黯淡的衣衫,通体素净,只有头上一顶木制的莲花冠,现在也是。他一直很想知道,玉滟换上锦衣华服,精心装扮后会是什么模样,可惜不得见。
但现在,看她别上这样一枝花,就已经觉得极美了。
玉滟的手便顿住,她有些好奇,想知道自己别着花该是什么样子,但这会儿若是去照镜子,感觉又有点不合适,就忍下了。
“给我弄这个干什么。”她心里喜欢,面上却要克制住,嗔了一句。
过去的一年里,因为明面上要给沈蕴和守孝,玉滟身边丝毫艳色都没有出现过,唯有夜深的时候,她才会去给自己的唇上点一点胭脂,看那娇艳的红绽在自己的脸上。
她是极喜欢各种鲜艳的颜色的,粉的娇嫩,黄色俏皮,红的娇艳,但现在,她只能穿这黯淡的颜色。
“只是觉得这抹春色唯有你才相衬。”褚琛含笑。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女子也是。
玉滟几乎可以说是心花怒放,面上却偏偏要克制住,真是辛苦极了。她唇角都不由的扬了起来,只好匆匆转身,稍作掩饰。
“小舟,给我寻一只花瓶来,我要养着它。”
她扬声说。
一番忙忙碌碌,那枝桃花最终养在了只细长脖颈的白瓷瓶中,玉滟将它放在书桌上,仔细摆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调整出自己最满意的角度来。
看她喜欢,褚琛站在窗外就也笑了。
放好了花瓶,玉滟又去收拾信纸,眼看着褚琛来她是写不下去了,只是总得收起来,等回头再写。
“谁的信?”褚琛随口问道。
取了镇纸压好信纸,玉滟笑道,“家信。”
褚琛立即就想起了玉滟那个有些傻乎乎的四哥,算起时间,前几天应该就回去了,那这封信——
“你家人……”他忽然有些迟疑。
“怎么了?”玉滟起身取了毛巾净手,边含笑看他。
“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了?”褚琛难得的有些忐忑。
玉滟注视着他的眼睛,擦手的动作停下,忽然一笑。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道。
“知道我自然是上门提亲。”
玉滟的动作又是一顿。
“王爷玩笑了。”她道。
“清清…”见着玉滟的平静,褚琛眼中涌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转而一笑,“可惜竟未能博清清一笑。”
曾经他视女色如无物,不管多少人催他成婚生子他都不为所动,可到了了,他遇到了想成婚,想一生一世的女子,不为所动的却换成了对方。
可见天理循环,造化弄人。
褚琛字字句句发自真心,可玉滟不喜欢,那便只是玩笑。
玉滟抬眼,轻轻看去,倏地便笑了。
“能见着泊渊,便已经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她温声道。
玉滟不擅长甜言蜜语,可若她真心想要哄人的时候,却足矣哄的人心花怒放,陶陶然乐在其中。
褚琛便是。
他呼吸顿了顿,忽的觉出了些甜蜜的无奈来。
褚琛啊褚琛,枉你活了这么多年岁,竟让个小女子拿捏了。可偏偏他还被拿捏的心甘情愿。
春日正好,玉滟暂且搁置了那信,起身去了院中。
墙外的杏花开的正好,斜斜一枝倚进院墙中,朵朵白色的花儿开的正热闹,偶尔随风飘下几片花瓣,落入墙角的小池中。
池子是玉滟命人挖出来的,用的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里面铺着鹅卵石,栽着些水草,自然也少不了鱼。鱼是玉滟几个兄长为她搜罗来解闷的,偶尔调皮的用尾巴甩出些水珠出来,片片涟漪引得水面上的枝叶晃动,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