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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37)

“是。”

符柏楠捡起奏折,恭敬道:“那陛下,臣先告退了。王爷那里若有动静,臣再随时来禀报。”

“嗯。”

符柏楠退出御书房,掩上门后,他唤来个宫人,低声问道:“皇上近日怎么样。”

宫人道:“回督主,陛下这两天人总见瘦,可老也吃不下饭,太医院会诊过了,说也诊不出好法子来,不敢随便治,只能用参汤吊着。”

符柏楠道:“脾气也总这样么。”

“这……”

符柏楠睨了他一眼:“怎么?好声气问你不愿说,本督还有别的问法,你要试试?”

“奴才不敢。”宫人哆嗦了一下,连忙道:“皇上近来常常发火,有时候夏公公也顺不了,只有薛侍君来才能行。其实……按理都是些小事,也是我们没伺候好皇上。”

“……”符柏楠垂下眼帘低道:“你去罢。”

“是。”

宫人退下,他在檐下站了半刻,抬步走入阳春中。

符柏楠沿着宫道一路往外行,过了宫墙拐过北司,他拎着袍角一抬首,停下脚步,掸袖跪下了。

“下臣见过五公主。”

夏平幼没理他。

“系到那去,上面,高一点。”她仰着头指挥符肆,“笨蛋,那儿——”

糯声喊出一句笨蛋,长尾音拖嗔带娇。

符肆把绳子系好,从树上跳下来,自己坐上秋千使劲儿试了试,躬身道:“公主,可以了。”

夏平幼噘着嘴:“不能再高些吗?”

符肆恭顺道:“公主,再高些,奴才就推不着您了。”

“……好吧。”

她把纸笔揣在怀里,朝符肆张开双手。符肆将她抱到秋千上,转过来坐定,她才看见符柏楠。

“哎呀!你怎么跪在这?”她抱着缆绳挥手,“快点起来,快点快点。”

“谢公主。”

符柏楠起身,符肆朝他深鞠一躬。

“奴才见过督主。”

抬起头,他动了下眼角,符肆微微点了点头,符柏楠见此,闭了下眼。

夏平幼可不知这些。

她用力扯了扯符肆,“阿肆,快推我。”

“是。”

符肆绕到她背后,伸手推起来。

秋千高起高落,夏平幼咬唇憋笑的面容掠过叶影,发尾和她攥着的画本书页一同起落,摇晃在幽幽深宫之中。

符柏楠垂下眸。

“下臣,先行告退。”

“好呀……你……走吧……”

话一远一近,符柏楠已退到郁葱的灌木之后。

树荫下隐隐倾泻出的欢笑,夏平幼手中书页簌簌,翻写询问之语时有响起。

“这样好看吗?”

“回公主,奴才认为,这男子的衣带有些古怪。您看,人走路——”

脚步来回。

“衣带都该这样动,这人的衣带走起来时还垂着,奴才觉得奇怪。”

“啊……那你继续走,我照着画,不准停!”

“是。”

“……”

“五公主——五公主——”

“啊!是旎旎姑姑。”

【砰。】

“阿肆,笨蛋,别走啦。”话音落为小小的气音。“倾颜肯定又抓我去看书,我才不跟她去看书,快来,哎呀,这儿!”

林叶一阵簌响,符柏楠透过空隙,隐隐见到夏平幼缩在符肆怀中,手捂住他的嘴,自己反而笑得欢畅。

呼唤声渐近,远听得宫人回禀只见空秋千,不见夏平幼人影。

“阿姐——别躲了,快出来——”

夏倾颜站在空地中,昂首蹙眉,年轻的储君正阳下华服雍容,国艳无双。

“阿姐,我知道你在,逃到哪去还是要上策,疏论还是要抄背,不能成日让个狗奴才哄着你玩儿,快出来——”

“阿肆才不是狗奴才!他也没哄着我玩……啊!”

灌木被扒开。

十步外的符柏楠呼吸停了停。

“狗奴才,”夏倾颜轻声低语:“谁给你的胆,敢搂着五公主。”

“奴才知罪。”

【奸宦符柏楠,年三十有一,时任东西厂提督之职……】

“阿肆不是狗奴才!倾颜你在母皇面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藐视王法杜弊主听,變橘游人,恶贯之盈罄竹难书……】

“你说应该对他们好的。旎旎姑姑就对我好,阿肆对我也很好,你不要这样讲!”

“一条东厂派来的狗,对你好是为了迷惑你。”

“你对我好难道也是为了迷惑我吗?”

【朕登基之初,本应大赦天下,然此贼子无悔过之心,欲行潜阻之事……】

“你怎么说不听呢,再说他们对你好是应该的,对你不好才更该诛九族。”

“不对不对不对!我不听你说!”

【今当于西市行大辟之刑……】

“狗就是狗,物件就是物件,不能当人看。”

“奴才不是狗!!!”

【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

符柏楠薄唇紧抿着,从灌木后退开,再退开,悄然离去了。

再回过神,他已站在白记门口。

午后的暖阳打在熙攘街巷,行人来来往往,到了符柏楠两丈外,见了他这一身官皮,都绕着路走。

他仰头看着白记烫金的匾额,眼神有些空。

竹帘后堂内热热闹闹,侧过头去,厨房中红红火火。

烟火人间。

人间。

人。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深吸口气,缓缓转身,要往东厂去。

“符柏楠。”

他顿住了脚步。

背后有人走来,轻轻扯住他衣袂。

“来了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