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柏楠回身,视野里跌进个女人,仰着头温眉细目,面色略紧。
脸上传来轻触。
他伸手抓住,发现是块帕巾,拿下来,又发现湿了一大片。
“出这么多汗,渴不渴?”白隐砚等了片刻,符柏楠却不言语。她伸手拉住他,将他带进馆中雅座。
路过大堂,食客见了,高喧停了一停。
白隐砚视若无睹。
“给。”
她沏起茶,将符柏楠推在常坐的软椅里,蹲下给他除了靴,昂首温声道:“我去做吃的,你等我一会。”
符柏楠闭了下眼。
白隐砚打帘出去,等再回来,她正听到他低低吩咐:“给他送盒伤药去。”
推门进去,她和领命的厂卫打个照面,是个生面孔。
“属下见过主母。”
“嗯。新来的?”
“是,属下许世修。”
“去罢。”
再转首,符柏楠已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屋中紫烟袅袅,他仰在椅子里,面色虽败,神色如常。白隐砚搁下两个净白的瓷碗,递给他把银勺。
“吃吧。”
符柏楠伸手打开扣着的碗,里面东西晶莹剔透,上浊下清,墨绿中点着个朱红的鲜枸杞。
他舀了一勺。
一口下去,剩下的便再不用白隐砚多费口舌。
“什么东西。”他搁下碗,喝了口茶。
“自己琢磨着做的,用茶磨粉,化了蔗糖,掺着薯粉研水晾出来的,甜么?”
符柏楠咽下茶:“刚好。”
白隐砚笑了笑:“你爱吃甜啊。”
符柏楠垂下眼,半晌道:“小时候难得,大了就贪。”
“这倒是。”白隐砚起身添茶,随口道:“若是从没饿过的人,怕不知酸甜苦辣,味味都难得。”
合上壶,一转头,她和符柏楠对上了视线。
“你尝过吃不饱的滋味么。”
白隐砚愣了下,道:“那是我童年唯一知道的感觉。”
符柏楠偏头嗤笑一声,语气低而薄凉。
“那咱们小时候倒是般配。”
第二十二章
话语方落,两人均是一停。
白隐砚低头抿唇,收拾好碗筷,坐在桌边看起书来。
符柏楠手中烟杆袅袅,屋中渐静,沉默的如同无人一般。
手心中的热茶变为温茶,他忽然低低开口。
“天要变,庙要倒,这一次砸下来,不知道要压死多少条畜生。”
白隐砚合书抬眼。
他漠然对望,继续道:“我这条恐怕就首当其冲。你还是早做准备,别因为跟我这点虚名,之后吃了大亏。”
啪。
书被撂在桌上。
“怎么。”白隐砚挑眉,声调微抬,“原来督公当我现在没吃亏呢?”
“你说甚么?”
符柏楠眯起眼。
白隐砚不闪不避,左手背托腮,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话说完,她转头拨了拨未点起的烛芯。
“符柏楠,我虽是个女人,可开着京里的馆子,掂着京官的小心,入殓这点钱我还不缺。死你一条狗,我给一条狗收尸;死你们一群狗,大不了我都收了,左右都是吃亏,我认了。”
她抬起眼。
“督公,你不要太小看女人。”
白隐砚的语气与平常无二,眉目疏淡,官话带着柔软的卷舌。
软剑贯气,打出幽兰的铿锵。
符柏楠自知她说到做到。
怕?
再脏的地,她都不畏惧。
他喉头滚动几次,目光三折落了下去,低低开口。
“知道了。”
白隐砚收回视线,再次拿起书。
刚看了两行,符柏楠的话又到:“不过早准备下总没有错。”
白隐砚翻了一页,淡淡道:“明话也是说,暗话也是说,你若想告诉我,干脆把话挑明。”
屋中又沉寂下来。
良久,符柏楠拿过纸笔写了几个字,推到她面前。
【皇上不进饮食。】
白隐砚点起烛火,烧了那张字条。
“病?”
他闭了下眼。
白隐砚道:“什么病症?”
符柏楠嗤笑道:“那你得去问太医院那群废物。”
白隐砚坚持地看着他,挺了一会,符柏楠抿嘴,匆匆写下几个字推了过去。
她很快看完,沉默地烧掉纸张,脸却肃沉下去。
符柏楠看出她神色不对,反问道:“怎么?”
白隐砚指尖在书页边缘来回,抚摸了片刻,轻声道:“是该早做准备。”
符柏楠立刻明白了。
“你知道?”
“……”
白隐砚垂首不语。
符柏楠道:“什么病。”
白隐砚只道:“她好不了了。”
符柏楠追问:“什么病。”
她轻叹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字推给他看。符柏楠看了片刻,抬首问道:“什么?”
白隐砚道:“你不认得?”她点了点纸张。
“癌。”
符柏楠眯起眼,“翻遍夏典恐怕都找不出这个字。”
白隐砚动作明显一僵。
符柏楠连纸带手按住,身形迫前,与她一寸之隔,低低地问出声:“你到底是甚么人。”
“……”
白隐砚垂首,看见他手背上的纹路,虎口淡白的疤。
她轻声道:“我不是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本事。这条贱命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她莫名地微笑起来,反手握住了他凉燥的手。
“我虽然不如二师兄精通医毒,但医食不分家,这种大病我还是知道的,你说该早做准备没有错。”
符柏楠的手劲儿渐渐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