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雁试探了两发,确认这的确是普通暗格,如此简单便取得书信让她心下虽感怪异,却也顾不得其他,展信草草浏览。
“……”
“小雁,好了么?”
“……”
“小雁?”
唐陌焦急转头,却猛然被唐之雁骇住。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形容,火折之中她面白苍古,杏目无神,执信指端不断轻颤,仿若枝头惊雀。
“师兄……”她声音极轻,魅语般喃喃道:“不是……内奸。”
【商】
她已多年未唤他师兄。
唐陌劈手夺过信纸,一目十行阅过去,登时也是面色煞白,一口腥咸顶在胸中。
唐之雁所言无错,的确不是内奸。
唐门半数,都被朝廷招安,何谈得上内奸。
官场上,司礼监掌印符柏楠越权把政,藉由门主与藩王夏麟的私交往来要挟,企图染指武林,许诺唐门蜀中土地自治之权。
信中七宫宫主联名签署,言辞凿凿所谓振兴唐门,内堡十三宫,掌门在内半数宫主俱倾于朝廷,可笑弟子个个赤胆忠心,整个唐门却早已末路腐朽。
世情三千,终绕不出一个利字。
“小雁,唐之雁!事起突然,先将信件带回再作打算!”
唐陌打醒唐之雁,她好容易踉跄跟上唐陌脚步,二人回到唐门,唐陌将信件呈上。
唐钰观后,沉默良久。
半晌,唐钰低道:“事以此,唯一条路可走。”
唐之雁垂首看不清表情,唐钰长叹口气,苦笑道“小雁,我知你心思,可如若不行,年内唐门必灭。”
“……”
唐门仍是不语,身侧拳头攥得死紧。
唐钰起身,伏案书写片刻,将手中短笺递与唐之雁,拍拍她肩,轻道:“小雁,去罢。”
唐之雁知他信上所书为何,她信那是最好的起事时辰,于她心中,唐钰总不会错。
她咬咬牙轻功起落,不见了踪影。
【询】
银轮当空。
皎月烨烨而下,打在来人披甲,镀一层莹辉。唐之雁揣紧怀中回信,与他对视。
今夜,二十三番巡城。
【嗵。】
他无法改变巡逻路线,只得缓缓移转视线。
“喂。”
唐之雁跃至他身前:“你为何不看我。”
“……”
如曾经千万次对峙,他只默默垂首,一步一步,行出一场无解之局。
一步。
两步。
三步。
二人擦身而过,唐之雁背对他,闭一闭眼,忽而深吸口气,低声道:“若一日我离开,你……愿意同我走么。”
“……”
机甲声迟,片刻,前行仍不停步。
待那木脑袋一百八十度扭转,身后,已空无一人。
【叛】
起事之日定于第二夜子时,目标是当今掌门。
不知是谁规定,天下缘起缘灭,燎原星火皆起于此刻,归于此刻。
夜沉沉。
唐之雁披甲前行,谁知刚出院落,下一刻,杀声四起。
她和两三同门被六七个诡道包围,其中还夹杂不少黑衣行者,暴雨梨花针满天而下,连弩招架,一批突围,还有一批。
雷火炸起,血泪中,俱是相熟面孔。
便是近来加强夜防,主堡也不该这么快反应过来。
唐之雁心知有异,闭一闭眼,尽力不取人性命,刀光剑影中博杀出一条血路,拼死杀到唐钰屋中。
踹开房门,却见早已人去屋空。
她银牙咬碎,暗道不妙,扭头往回冲,提气大轻功飞身落枝,足尖连连踏空,手中雷火弹连炸下方黑衣人,身形利剑般直冲内堡。
她有直觉,去那必能救回唐钰。
火光喊杀阵阵爆响,愈往中心,声势愈盛。
唐之雁左臂中箭,劈手斩断箭杆,口中咬碎解毒剂,前行势头丝毫不受阻,唐钰于她心中如父一般,便是拼尽全力,也需救得。
内堡近在眼前,远远地,她已见到唐钰立在院中了。
唐之雁大喜,全然忘了隐蔽,提气飞身,高声道:“宫主!”
【锵——】
面前黑影忽现,唐之雁功运丹田,手中暗镖轮射,几发格挡双方分开,她看清了来人。
二十三番。
他此刻双目无神,面上琼纹赤红,臂掌做刀,体内机甲轰轰作响。
唐之雁自然见过巡城机甲进攻式。
唐钰就在身后院落之中,她远望一眼,斥道:“躲开!”
“……”
他木然不语。
唐之雁方要说些什么,他忽而又动,身若游龙疾行而来,唐之雁驾刀抵挡,二人三招五式斗在一处。
片刻,唐之雁腰间被他劈刀一掌打中,她咬牙佯退半式,趁他突进一发雷火弹埋于关节,牵丝炸断他一只臂膀,二十三番动作明显迟停。
她趁此间隙虚晃一箭,越过二十三番疾奔入院中,堪堪停落,她视野余光忽而在跃动战火瞥见一人,瞬间浑身血都凉了。
那人被敌炸破铠甲,藏蓝甲衣下污血横流,手中紧紧攥着连弩,双目圆整面色青灰,显然已死去多时。
唐之雁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置信。
“……师兄?”
她脚步虚浮,踉跄而去,三两步抢到唐陌身边跪下。
她抖着手,伸去探他鼻息,去捂他见骨的大伤。
“师兄……师兄这不好玩,师兄!”唐之雁徒劳的拉他伤口皮肉,努力企图向中间合拢,又去摸他面颊,扯他总笑着的嘴角。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师兄,你起来……,你再玩我要打你了……师兄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