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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80)

王宿曲正欲言,门扉忽被推开,符柏楠逆光立于门外。

二人抬起头,三方目光相撞,落在门外十数宫人的视线中,白隐砚知道,过不了半刻,还会落在更多人的口耳之中。

于是她迅速起身跪下,给了符柏楠一个全礼。

符柏楠走来扶起她,又与王宿曲对礼,王宿曲将方才的话二度说与他听。符柏楠笑道:“那敢情好,只是咱家可无甚好东西谢赠王将军。”

王宿曲连忙摆手,“哎~你我朋友一场,何须言谢呢。”

符柏楠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他指尖划过身后诸人,惋惜道:“王将军,今儿不得空,咱家这还有事在身,得带内人走,你看这……”

王宿曲极快地眯了下眼,忙道:“公公您忙。”

“告辞。”

二人话别,符柏楠转身出门,引着白隐砚往龙啸殿而去。

路上行了一阵,他与她靠得极近,低低开口道:“进去后一定即刻便跪下。”

白隐砚干脆道:“好。”

符柏楠道:“万岁脾气愈发坏,问的事能少言便少言,能不答便我来答。”

白隐砚顿了一下,道:“好。”

“今日恐要宿在宫中了,出来后我交代些事,你要记好。”

“好。”

“还有……”

“好。”

两人一路朝着辉煌殿宇踏步,一声声低诉快而静,方才的事没有人解释,亦没有人追询。

有些事,本不必多言。

第四十四章

谒见的时辰似乎格外漫长。

直到夜里,白隐砚回了安排下的屋里,好似还能见到近在眼前的金砖。

长殿深深,火烛晕红,闷热难当。

食味果味,药味酸味,还有男人的胭脂味,宦寺身上的骚味。

离去前,白隐砚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瞥见一眼里面的人,枯骨病容,圣天子何曾凛然不可侵。

夏邑年终于能吃下饭,撑着身子起来,赏了她一车金珠。

白隐砚想着她宣出这句圣旨时的声音,蹙眉垂下眸,桌上的两手互相紧握。符柏楠推门而入,正见她这幅样子。

白隐砚回首,无事般冲他一笑,“明日要用的俱已上锅了,小竹子在看着。”

符柏楠一停,嗯了一声走来坐下,白隐砚揽过自己的壶,转眼望着半启的轩窗。

空气有些凝。

片刻,符柏楠走进她视野里,伸手合上了轩窗,拿了纸笔来重新坐下,推给她。

白隐砚抬眼。

符柏楠点点宣纸。

“问罢。”他道:“想问便问。”

白隐砚看着他的指尖,吸口气,将纸推了回去。

“不必,几句简单的,我用普通话问。”

符柏楠拢着袖看她。

白隐砚停了停,道:“天子年几。”

符柏楠道:“四十有五。”

白隐砚道:“病程多久。”

符柏楠道:“半年不及。”

“……”白隐砚顿了顿,道:“吃不下饭的癌……并不影响人神志脾性,她昏神得太厉害了。”

符柏楠眉目一停,低声道:“是。”

白隐砚垂下眼,淡淡道:“翳书。”

她伸手把他的手从袖筒中拽出来拉住。

“你有些太欺负一个病人了。”

“……”

符柏楠紧起眉头,攥紧她的手,力道中传来很多欲言又止。

静默良久,白隐砚叹息一声,皱眉笑起来。

“你不要多想。”她放开符柏楠已开始发抖的手,起身将他的头揽在怀中,轻抚他的背。“我只是说一说。”

符柏楠迅速反手搂她,陷在布料中的手指掌成爪,攥得筋骨发白。磋磨许时,他又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低头去吻。

急迫长吻吞去了一切情绪。

一吻终了,她揽着他的颈项,低低地道:“甜粥要好了,我去给你盛?”

“……”

符柏楠抵着她,闭目压住气,掌心湿凉渐渐缓过来。

他道:“我与你同去。”

白隐砚弯起眸。

“好。”

于是一切仍在前行。

时轮翻转,天渐入暑,五月海棠一落,六月临及,知了渐渐上树了。

一个月来白隐砚宿在符柏楠宫中旧屋,每日早起晚睡,琢磨三餐。天热不下油,该做什么,晚间反恶,又该做什么。

六月中旬时,符柏楠带回消息,夏邑年终于呕血了。

事情开始放慢脚步。

这期间白隐砚也曾被宫中御厨中伤,司膳司几个主厨贿赂宫人,趁换班之际偷出些许菜肴,研出食谱,试图向夏邑年进言不可多食。

但话未递到御前,符柏楠一个翻手,凉钰迁再一个翻手,宫里十几人洗过一波,再无人敢多舌生事。

白隐砚深知自己心软伪善,看在眼里,只沉默,不多言。

六月底夏雪会,会后小聚时,符柏楠与攀附过来的官员打成一片,雪茶多饮了几杯,随兴致泄出了心中愿循古制立长不立幼,边角一句,剩下便自不必多言。

七月中,夏邑年顽疾沉疴,神志还算清醒,但已几乎无法下床。

天猛烈地热起来。

这日白隐砚备好了夏日的凉点,欲偷闲出宫回白记看看,她前日同符柏楠商量过此事,二人定好他东厂的事一毕,便来接她。

八抬一顶,纵使轿底暗格下埋了冰,仍是闷热难当。

符柏楠总爱在轿中黏她缠她,白隐砚推不动他,只得把帘子掀了起来,符柏楠掌风一扫,又合上了。

白隐砚看他。

“翳书。”

“……”

“太热了。”

符柏楠懒懒伸手,把雪茶递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