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地倒退两步,死死盯住他。
他也是一惊,像是不相信自己竟说出这种话来,于是低低垂首,连我的目光也不敢碰触。
“负了便是负了,有什么有心无心的?你当我真是你家养的狐狸,媚妖你爱,娇妻你娶,荣华你得,连名声要干干净净的?”
“是我失言了。”他再不分辩。
我却呆住了,方才迅速从我口中吐出的句子眼下细细地在脑海里回荡过滤。
仿佛一个霹雳在头上响过,眼前这人忽地在我面前氤氲,氤氲得淡了,再淡到透明,透明得仿佛不存在,透明得清清楚楚,黑的白的,竟分明得很。
此刻他说话便是说话,垂首便是垂首,如丧考妣便是如丧考妣,竟撩不起我心中半点涟漪。
这人的心,我已看透了。
唇边,正有一朵笑花儿若有若无地要强出头。
透明的他,看着这样的我,呆傻了。
那笑花儿便轻轻盈盈蹦了出来。
趁着书呆发愣之际,我凑上去,一击成功,四唇堪堪相接,我柔柔地用小舌顺着他的唇打个个转,一丝儿我酝酿已久的灵气儿顺顺当当渡入他腹中。感觉到他仍呆立着,我坏心再起,索性狠狠冲他的下唇咬了下去。
“你……”他惊惶地捂唇,仿佛被轻薄了一般,嗯,是的确被轻薄了。
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我心中早已做好了计较。
什么洞房
鸳鸯夜月铺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得意事,范生一样未落,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我悄然立在范生的新婚洞房门前,那蹒跚而至的大红身影摇晃如阎府索命的旌旗。
这书呆子是真醉了,浑身酒气,连我都不禁燃起一股怨怒。他走到新房门前,伸手推了几下,都没有推中,这才发现静立一旁的我。
“红……红袖?”一出口便是醺然的酒意。
我装腔作势地抬手在鼻前扇了几扇,七分的刻薄,两分为驱臭,再一分为了今晚的正事。
“今天就教你看看你那新娘子的真正面目。”我冷冷道。
许是话音太凉薄,范君逸为之一愣,酒意似乎也去了大半。
新房里忽地想起一声暴喝,是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哀吟。
他瞳孔瞬间放大,面色由红转白,再转青,乃至青筋暴露。
看来是连醒酒药也不用了。
“你做了什么?!”只听见新郎官怒吼着,一手直直捶向新房的木门,却没有捶开。
他惊惶地看了我一眼,再次将全身重量往门上撞去,雕花木门依旧紧闭。
“开门!快开门!”范君逸忍不住嘶喊,情急之至,哪里还有半分斯文?
“该死!”他低咆。“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来人!”
两列护院应声鱼贯入院,为首的面色恐慌:“大人,您这是……”
好大的官威!我只管在一旁冷笑,自顾自地欣赏自己的恶毒。
“给我撞门,快!”
“是!”
数名彪形大汉一起撞向脆弱的门扇,啪嚓一声,木门似乎是碎了,然而里头依然像是有座看不见的大山阻挡着进路。
里头的娇呼不断:“相公!救我!”
范君逸额上冷汗涔涔,不知道担忧的是自己的妻子还是宋大学士的千金。
“里面的贼子听着,侵犯朝廷命官之妻乃杀头重罪,现在住手,本官还可留你一条活路!”范君逸只得隔着门怒骂。
我却忽然怀念起从前豆腐摊儿前被学士府家丁欺压的文弱书生,原来这就是人啊,短短几个月,气势已然不同了。
“没有用的。”我轻启红唇。
范生喘了口气,这才把又惊又恨的眸子望定了我,似乎才发现我的存在一般。
“没有用的。”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这门是用符咒定住,设下结界的,凡夫俗子进不去。”
“你……”他窒了一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我翘起唇角。
范生眸中忽现苦痛之色:“我负了你,我知道,可是卿怜无罪,你何必如此狠毒?”
“我狠毒?”我重复着他的话,仿佛在细细咀嚼。
“红袖!”他大呼,里头娇妻的哭吟早教他乱了方寸。“你……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我笑了笑:“我什么也不要。范君逸,今日我并非为你而来。”
欺负你只是顺便,顺便。
“你……”他再次狠狠咬牙,似要咬碎一口银牙方肯罢休。
“你这妖孽,我后悔当初不该受你迷惑,乃至遗害今日,后患无穷!你若再不开门,休怪我无情了!”他决绝地看我一眼,退后三步。
“给我杀了这妖精,再进去救夫人!”
我耸了耸肩,但见所有护院应声而叫,各自都抽出明晃晃的刀剑来对准了我,范生却已退到护院身后。
没由来地一阵心烦,我忍不住往里头叱了一声:“别再叫了!再叫就连你的魂魄一起打散!”
房中一丝咿呀的泣声渐趋于无,果然安静了下来。
我步下台阶,一群强壮的护院竟被我逼退了两步。
果然世人都怕妖啊。
我却抱起脚边一盆绿牡丹,转身一脚踹开房门。
“臭道士,磨磨蹭蹭的,难道真对人家小姐有什么非份之想不成?”
里头的疯道士搓了搓手:“谁叫这牡丹妖鬼叫个不停,让人心烦!你把本体带来没?”
“喏!”我瞪他一眼,亏我冒着得罪婆婆的危险把他救出来,又千辛万苦跑到学士府去偷了绿牡丹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