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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枣酿苦瓜(20)

记得这连翘还是在你母亲走后,你陪我一起种的。之后你每天都问我,爸爸,今天我们去看妈妈吗,连翘要喝水啦。

它长大,你也长大。

我记得它第一次开花儿,你那年考试头次拿了班里第一,高兴得拉着我就要去告诉你妈妈和连翘听。你看到它开花了,开心得不得了。

然后就这样一年年,一棵连翘变成了一簇连翘,一簇连翘变成了一大片连翘,围拢在你母亲身边。而你呢,也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带你去爬山。你已经很累了,抱着水杯可怜巴巴的问我,爸爸,我们什么时间才能爬上去啊,我好累。

我叮嘱你,要慢一些,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休息,然后再接着往上爬。你就坐在台阶上不动,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爬到山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想了会,你快要不耐烦了,我才说,丫头啊,人这一辈子,其实都是在爬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攀登的行人,并不是非要爬上山顶不可,而是在于爬山的时候,多与人交流,与自然交流。你可以听风声,你可以去抚摸山涧溪水,你可以看蚂蚁搬家,你甚至可以只坐着不动静静的欣赏变幻无端的云。

就仅仅这般,你已然是享受到攀爬的乐趣了。

这些是我已经告诉过你的,现在,我还有后面的话要讲。

人生的路,从大的方向来看,只有一条,就是通向山顶的这个方向。你累了,可以歇息;歇够了,就背上包囊,接着往前走。你可以选择与人结伴,若是觉得独处更让你感觉怡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他人的乏味,自行往前。可你得明了,人这一生要走上坡路,而非是下坡路。衡量上坡与下坡的标准,不是你路上收获的物质,如饮了多纯净的水,食了多甘甜的果子;而是你路上收获的问心无愧,你没有因着自己赶路,就去践踏自然赋予人的礼物,如花草,没有因着自己往前,就推了一把你旁边乃至周围的人。

人这一生,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向来是心生业,业生境,境造世界,世界决定情绪,情绪影响幸福。归于根,怀着一颗温柔对待世间万物的心才是本。

你向来是个好孩子,对世间有着属于你自己的是非判断,我亦不多说。

我有预感,最近会发生一些事情,而结局如何,好坏我已预料不到。只这一步,应当迈出,无论怎样,我不悔。

即使大限将至,我亦非饮恨吞声之人。

苏轼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李白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这两句是打小你就会背的,内里感情你如今又能体会几分?

若此番事情结束,结局尚可,那我就再陪你几年后去赴与你母亲的约;若歹,你也不必过于感怀,陷在自己织的独头茧里困顿自己。

即使我不在,你也要每天早睡早起,早晨记得喝粥,中午吃饭别应付了事,晚上少食油腻辛辣,你胃本身就不太好。

做事情,得坚持,无论什么事情,坚持上十年,总会有突破的。

与人交往,切记交胜己者、盛德者、趣味者、肯吃亏者、直言者、志趣广大者、惠在当厄和体人者。而切忌交志不同者、谀人者、恩怨颠倒者、好占便宜者、全无性情者、不孝不悌者、愚人者、落井下石者、德薄者。自小与你讲的曾先生的交友法则,不知你记住几点,我又唠叨了一遍。

最后,遇见你一生之所爱,应自尊自爱,不怯不卑。他应能够体谅你,照顾你,爱护你,免你颠沛流离。

也不知来年的连翘,我能否看到了,若有必要,你可得再带我去走一遭。

永远爱你的父亲

逢林”

逢宿把信粗粗读了一遍,心跳的飞速,声音大得遮挡住了其他,她咬着唇不敢张口说话,总有一种一张嘴心脏就要蹦出来的错觉。

她觉得她不懂她父亲信里说的内容,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呀,什么结局好或者歹的。

强忍着心慌,又看了一遍信。

她拿起手机给她父亲打电话,一遍遍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手脚冰凉。

之后就是接到医院的电话。

“是逢宿吗?逢林的女儿?麻烦您来趟市医院。”

她不记得当初她怎么回答的了,只隐约记得手机摔了地,她匆匆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名。

应该样子过于失魂落魄了,出租车司机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

司机说,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吧,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逢宿原本想回个微笑,可实在挤不出来,勉强的,点了点头。

下了车,迎接她的不是她下考场后以为的带着她父亲特有温醇气息的拥抱,而是天人永别。

隔着生死,再也不见。

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小,没甚记忆,她父亲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原来再也不见是如此令人难过,难过到你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呼吸这项本能。

憋的满脸通红,也不知道出气。

而原来再也不见,又是所有的都再也不见。

你再也看不到他给你买的早餐,再也看不到他下班归来,再也看不到他宽厚的肩、温暖的手掌和说啰嗦话时一张一合的嘴。

再也看不见下雨时给你送伞,下雪时接你回家的身影,甚至说好的交了男朋友一定要带回家给他看看都成为妄想了。

原来,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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