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的气息轻拂着她的耳垂,酥酥痒痒,其实白日里也同他咬耳朵说悄悄话,却不知为何此时这般敏感。
“……无罪。”她企图平心静气,可微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本公主赐你无罪。”
她的话音落地,沈穆已牵住她的手往床前去,脚尖踢到床榻的一瞬间,他已拥着她往云丝被里去,另一只手一把拽起了被子向上拉,将他与她盖住了一半。
李仙芽便躺在了他的臂弯里,一边的面颊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仔细听,轰隆隆作响的,也不知是谁的心跳。
“沈穆,你的心跳的很快。”搁在他胸膛的这只手软而轻,说话间微微抚动着,“害怕?”
“怕?”发顶传来一声笑,他的嗓音静而无波,“想来是跑的太急。”
这个回答很合理,李仙芽不着痕迹地点头,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左划右画。
“百骑司也会慌里慌张?不该掌握他的所有动向吗?”
倘或是别人,也许该要以为是公主在责备他,可谁教他是沈穆呢,只轻嗯了一声,坦然应下了。
“臣原本只有戍守之责,忽然间成了驸马的候补,一时疏忽了。”
候补?
她选定的候补是林善方,而沈穆,则是一阐提不由分说自己认定的。
李仙芽也闹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只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头。
“你不是候补。”李仙芽想起在嘉豫门下‘四神足’里的遭遇,未免有些遗憾,“我自始至终都属意裴长思,哪知卦仙儿在四神足闹起来,兴许把他吓到了,所以婉拒了此事。”
她的嗓音里有浅浅的遗憾,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那一处被劫持时留下的印记。
其实当下是不疼的,回去后观镜看,也不过一道红痕,这几日好生将养,印记便一日淡过一日了。
她的话音落地,沈穆沉寂一时,由仰躺的姿势,面朝着她转过身,看向她脖颈间。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她还侧睡着,枕着他的臂膀,而他却也侧着看她,距离近的快要眼睫相触了。
她的呼吸一霎暂停,沈穆却将视线从她的脖颈间移开,望住了她的眼睛。
“是那一日遭卦仙儿劫持留下的伤痕?”
“非也,是在乾阳殿上吊时勒的。”她忽然信口雌黄,冲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是想逗他的缘故,嘴角就显出了一个小小的笑涡。
平日里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清清冷冷的小娘子,忽然梨涡浅笑,当真摄人心魄,然而她还在悄声嬉笑着同他说着话。
“一阐提能上吊,我怎么不能?他再好、再可爱、再能哄我开心,也不能强娶我去海外——去了海外,我还怎么找我娘?”
“公主属意裴长思,莫非是因他擅长周易卜卦、奇门遁甲?”对于公主忽然提起的阿娘,沈穆并不意外,只以轻声问之。
李仙芽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摇摇头,眼神诚挚,“也不全是。去岁仲春的时候,我还在丽正书院读书,夫子考校我的学问,我答不上来,是裴卿为我做的小抄。他长得像静听松风图里的美男子,又生就了一副好心肠,倘或舅舅真要为我选婿,我也会选他。”
她的声音很轻,简直像是在耳语,说要这么多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多,只挠了挠鬓角,不自然地为自己解围。
“……横竖我也不会出降。”
好像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气氛便又陷入了沉静。两个人相对而卧,他的眼睛避无可避,李仙芽突兀地闭上了眼睛,用以缓解无处可安放的隆隆心跳。
她侧卧着,双手乖巧地贴在面颊下,呼吸声咻咻,极微小的声音,像只熟睡的幼兽。
然而她的装睡只持续了三五息,晴眉的声音就在门外轻轻响起来。
“公主、国主言说只看您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阐提在外头呜咽着说话,“小鹅,我就看一眼——”
李仙芽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向沈穆,沈穆点点头,李仙芽便出声道了一声好。
然而就在这声好的同时,身边人却坐起了身,将身上的中衣扯开大半,露出了肌骨紧实的胸膛,倚靠着床头。
那一片劲瘦紧实的肌骨,一下子就晃进了李仙芽的眼睛,一阵讶异过后,公主慌忙移开了视线,投向了卧房门口。
一阐提东倒西歪地走了进来,眼神涣散,眼下三寸肌肤红晕一片,活脱脱一个酒鬼。
他踉踉跄跄地走近了,晴眉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忙上前扶他在秀凳上坐下。
一阐提吧唧几下嘴巴,像在回味中土的美酒,一时才把眼睛张开了一半,向着公主哭哭啼啼。
“小鹅啊,你怎么能同他同床共枕呢?良宵雨夜,咱们去喝酒不比在床上玩的快活?我不甘心啊,我都没有搂过你呼呼睡,偏叫这小子赶上了……”
李仙芽知道这时候不能刺激他,只轻声劝慰道:“你吃醉了,快回去歇息,若你愿意的话,明日一早可来同我一起用早点。”
一阐提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前幻像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定睛看过去,才看见床头倚靠着的那人,生的委实英俊,自己难免生出了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