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外祖母,她就睡不成了。
外祖母原本也是个极其清醒温和的人,自打唯一的女儿失踪之后,哭伤了心神,就此沉寂了下去。
晴眉在耳房值夜,李仙芽轻唤一声,她便执了一盏灯来,见公主坐在床边儿晃腿,忙走过去照应。
“才过五更天,公主不睡了?”
“有点儿想外祖母了。”李仙芽望着青蓝色的窗景,视线落在朦胧的花影上,“天亮了就回宫。”
“果然过了那个新鲜劲儿,就开始想家了。”晴眉轻声说着,“国主那厢要再来可怎么好?奴婢觉得,还是要再应付一阵子。”
“新婚的夫妻就没有吵嘴的么?就说我同沈穆吵嘴,回娘家了。”李仙芽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含了一点笑。
这个话题很有趣,晴眉都不自禁地笑起来,“您是万金之身,沈穆怎敢?”
“所以无事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李仙芽轻声道,自己都没注意语气里带着的那一点细微怨气,“他待我,怕是连敬重都没有,不过就是听命行事罢了。”
“若他一味地敬着公主,恐怕第一眼国主就瞧出破绽来了。您想想裴卿,同您在一起如履薄冰似的、大气都不敢出,演都演不像。”
李仙芽若有所思,穿了鞋子往外去,步出了卧房,一股清晨的露水气扑面而来,干净清爽的气味。
她在花园里溜达,看小榭里也插满了花儿,想到昨日一阐提还在那里嗷呜地哭,忽然有点失落涌上心头。
“从前在九州池,习惯了清静,这几日在这里,厝厝也有了伴儿,一阐提闹腾来闹腾去,反而觉得热热闹闹地也很好——可见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怎样都可以。”
晴眉垂着眼睫说是,李仙芽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自语着。
“倘或他就此想通了,不来了,说不得我还有些失落呢。这几日的经历越离奇,日后回忆起来就越有趣,是不是?”
公主的声音还带着才睡醒的乖慵,听起来几分稚软,晴眉听着,想着,眼睛嘴角的笑意就越浓。
“日后您若是回忆起来,是想国主呢?还是沈指挥?”
“自然是想小提啊……”李仙芽下意识地接口,想也不想,“若不是小提,我又怎会做这么一场戏?至于沈穆,没有他也会有旁人,反正总会有这么一个人。”
公主辩解着,声音很急,晴眉就笑出声了,她伴着公主长大,情分不一般,此时便想调侃几句。
“公主似乎有点慌。”
李仙芽看她一眼,从晴眉的眼睛里看到了戏谑,她有点被看破心事的愠怒,掐了一把晴眉的腰。
“我坦坦荡荡,慌什么?”
“那您就传他来。横竖也要天亮了,万一国主又突然袭击,到时候又气喘吁吁地来。”
气喘吁吁四个字触动了李仙芽的心事,她的心砰砰跳了一下,稳住了。
“去传他来。”
晴眉就吩咐下去,禁军专护卫公主的近卫熊知之来了,拱手相询。
“……以何事由通传?”
李仙芽低头看了看正撞墙的蝴蝶,犹豫了一下。
“叫他来跟我说早安。”
第36章 琪树玲珑
如若是一个人, 想要度过一个清宁的早晨,那还是很容易的。睡个回笼觉,读一卷佛经, 亦或是看笨笨的蝴蝶撞墙,时间都会很快打发。
可若是有了期待,一呼一吸都像是沧海桑田。
熊知之派人吩咐下去了,公主面上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 可心里却多了一些期待。
他会什么时间来?来的时候要在哪里碰面?若是来迟了, 就不该说早安,若是来早了,问了早安之后又该做些什么呢?
这个时候, 李仙芽忽然就开始怀念一阐提了, 倘或他在,不管是裹乱,还是哭天抢地, 都孬好是让沈穆与自己,有了话题、有了事情忙。
于是公主就觉得烦躁,免不得埋怨晴眉:“都怪你非要激将我。原本我一个人风平浪静的, 这会儿旨意传下去, 我的心里就急躁起来, 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晴眉的脸都笑开花了, 托了公主的手,顺毛似的摸一摸。
“倘或公主静不下心来,奴婢就陪公主走一走?昨儿在门前还买了一筐子鲜花,说不得这会儿还能看见什么新鲜的事。”
李仙芽心里晴雨不定的, 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听见晴眉这般说, 便也顺从地点点头应了。
晴眉见公主应下了,这便丢下手里的活计,陪着公主慢慢向外走去。
“从前住在九州池,虽说也毗邻着市井街巷,可断没有一开门就能看见人间烟火的时候,眼下住在了红尘里,到门前站一站,若是撞见走街转巷的货郎,还能瞧个稀奇。”
晴眉在抚慰人心方面最有一套,李仙芽听她说着话,炸开的毛慢慢儿就顺下去了。
这间宅邸委实太大了,走走停停、瞧瞧风景,走了许久才走到门前,门子打开了一侧大门,晴眉就叫人搬小凳子过来给公主坐。
李仙芽皱着眉头看着一串宫娥内侍守在门里,再看到一只红木小板凳摆在大门的正中间,难免觉得很奇怪。
“撤走撤走。我坐在这儿像话吗?倘或沈穆来了,还以为我专等他呢!”
晴眉看穿了公主的顾虑,忙叫人散开些,又把小板凳撤下去了,公主的脸色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