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芽这会儿就有点后悔,在门前的台阶上走上走下,最后停留在门前含着宝珠的石狮子前,只觉得自己很荒谬。
他既说遵的是天命、是圣意,那为何又每日都在金吾狱办事,一阐提来了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闹的她也手忙脚乱的。
再有,虽说下值回家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是苛刻之人,可他如今领着舅舅那里的差事,又假扮了驸马,那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是不是应该知会自己一声?
说到底,还是把这里不当回事,往大了说,就是对她不敬。
她心里想着事,手就摸在石狮子嘴巴里的宝珠上,不自觉地就在上头抠来掰去,想到沈穆待自己的轻慢,手下的力气就加重了几分,忽然手里一沉,李仙芽忙低头看,只见自己的手里多了一只圆溜溜的石头宝珠。
她,把石狮子嘴巴里的石头宝珠给抠下来了?
李仙芽的心慌了一下,拿着宝珠的手也颤了颤。抬头看看站在台阶上的晴眉,眼睛正向远处望去,视线停留在屋脊上的野猫那里。
再看静而无声的街巷,无人经过,也无人在意。
她舒了一口气,饶她是富有半城的公主之尊,也知晓人世间的人情道理——弄坏了物品,那是要赔的。
她不是慌乱的人,眼见着已然如此了,只有尽力补救,微微弯了腰,捧着石头珠子就往石狮子的嘴巴里塞,可惜不得其法,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都没能将石珠子放回原处。
再试最后一下吧,李仙芽拿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重新弯腰折腾石狮子的嘴巴,妄图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好把宝珠放回去,哪知正哼哧哼哧的时候,忽听得身后响起夷远一声。
“公主,早安?”
是疑问句。
是沈穆的声音。
弯着腰的公主,一瞬就僵住了。
安什么安啊?这时候日头都快要上中天,早什么安啊?
李仙芽的脑海里一瞬之间闪过了好多词,作茧自缚,自己给自己挖坑,搬石头砸自己脚……
她僵硬地站直了身子,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不走心的梨涡,回应他的同时,把拿着石头宝珠的手藏在了身后。
“不早了。”
这时候日头初盛,在他的身后挂着,使他的面目不算太明亮,眼睛里泊着一片静水。
李仙芽自觉有些窘迫。
藏在身后的手、无处安放的石头宝珠,不合时宜的问候,已经莫名其妙的一句不早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把视线投向沈穆身后的仆从,见他一手提了一只堆叠高高的黑漆食盒,像是个送索唤的闲汉小哥。
“你提的什么啊?”
骤然被公主提问,如风有点懵,一时才恭敬道:“指挥亲去街市买了朝食,品种很多,斗胆请公主赏脸品尝民间的风味。”
这是个甩锅的绝好时机,李仙芽嗯了一声,“好,你家指挥有心了。”
换作平常,她不太有可能说出夸赞沈穆的话,此时为了缓解尴尬,脱口一句指挥有心了,倒叫沈穆抬睫,深深地看她一眼。
“公主手里是什么?”
李仙芽原想趁着这时候转身进府,装作无事发生,却忘记了沈穆是个追根究底的人,只得照直说了。
“……石头宝珠。”她觉得遮掩倒不如坦白,认命地把托着宝珠的手拿出来,摊开在沈穆的眼前,眼尾下垂着,“要是我说是石狮子自己吐出来的,你信吗?”
自觉闯祸的公主,眼睛眉毛耷拉着,嗓音也是向下走的,最后三个字落地后,委屈巴巴地看住了沈穆,眼神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这样的公主很少见,比平日里清冷的样子多了些微的稚软,叫人心里无端地,就生起了怜爱。
沈穆笑了笑,那笑意深达眼底,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又像是察觉到公主的可爱,似乎为了掩饰,他又低下头去,清咳了一声。
“臣自然相信。”他上前了几步,弯身接过了李仙芽手里的宝珠,旋即以五指托着,往石狮嘴巴侧方最大处轻推,只听一声叮咣,石头宝珠回归原位,牢牢地衔在了石狮的口中。
李仙芽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
“原来是要用巧劲儿。许是我方才把这颗宝珠抠下来的时候,也是误打误撞用了巧劲儿?”
她琢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睫望住了沈穆,果不其然他倚靠在石狮上,眼神里带了点好笑的意味。
“是它自己吐出来的。”他轻笑一声,嗓音里有点哄孩子的温柔,“先前就有过。”
李仙芽觉得很懊恼,事不是大事,可几句话就暴露了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
“先前是什么时候?”她挠挠鬓边,有点没话找话,“它站在这里很久了吧?该要换新的了。”
“公主喜欢什么样的镇宅石?”沈穆闲绰一句问道。
这还能选?李仙芽觉得很稀奇,只是他既问了,便老实回答道:“我喜欢仙鹤,葫芦,可立在门前,就太可笑了。”
她刚说完,忽听得巷子口有马车转进来的声音,晴眉最是机敏,踮脚看了看,立刻就出声提醒。
“……是国主的马车。”
什么?
李仙芽简直难以想象:昨夜二哥哥拖了一阐提去青要山吃酒,她估摸着,怎么样都要到今夜才能再见小提了,万万没料到,这会儿晌午还没到,他就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