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123)
“鄙人这就去捉鱼。”
谁知邵梵听了这一句,笑出声来。
“怎敢劳烦先生?”
“都是练出来的本事,鄙人除了种菜,也会捉鱼烤鱼,诸位请稍坐。”
邵梵已经站起来了,拿过他手中工具,给坐在地上的那些兵打了个眼色。
那些人便全站了起来。
周匕左右甩头,“这.......”他看着走出来的赵令悦。
赵令悦便凉凉问邵梵一句,“邵郎将,今日是很闲吗?”
“尚可。”邵梵笑意煌煌。
又对周匕说,“我方才话说的急了,先生不必介怀。我手下这些人,泥水里天天滚,捉鱼这种活计就如看家本领。”
那打头的兵士上来,乐呵呵地接过鱼叉子跟水桶。
“是啊!先生,你给我们不肖一个时辰,保准这水桶都能满!你这水啊,可真甜,比常州水都好喝,那水里捉出来的鱼,得多鲜香啊!”
周匕一尴尬一想笑就挠脖子:“水是我设了个简便的器具,将山泉中苦沙筛过一遍,便更甜了。”
“一起吧。不知先生,还有没有多的捕鱼工具?!”
“鄙人就这一幅,不过左右老乡都有,鄙人去借来便是。”周匕的胡须吹动地一上一下,隐居久了,他也就对这野趣儿还颇有兴致。
当下与赵令悦一鞠,便提脚去了,邵梵叫那十二人也都跟着,帮他拿来。
人一股脑,全涌了出去。
剩下站在门槛处的赵令悦疑惑不止,她过去问他,“金人与梁人悬赏你人头,一堆公务压在府衙,你来请周匕而已,还有心思跟他拿叉子捉鱼?”
“那温姑娘你要学吗?”
“什么。”赵令悦冷笑,“捉个鱼算什么本事?”
“傻姑娘,吃都没有吃的时候,是吃树皮还是吃鱼,就取决于饿肚子的那个人,她捉不捉得到一条鱼了。”邵梵说话时,也将她浑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你是不敢吗。”
赵令悦耳垂热着泛红,冷冷地瞥了个侧脸给他。
“我要学。”
他闷笑着凑过来,被正气闷的她吃推了一把,便转而盯着她发红的耳朵,在她的耳蜗上呼气儿,弄的她心房颤,想要笑又得忍住,所以只好咬着自己的唇瓣,坐了回屋:“邵梵,你不觉得你自己很烦人吗?”
“尚可。”邵梵看破不说破,甚至有点喜欢她对着他害羞的样子,目光追上去:“你的脚怕冷吗?下水的话,一会儿就要脱鞋的。”
*
周匕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条曲水的觞泉,藏在乱草道里,泉水从高耸的悬石冲下来,但低水处却只到脚面。
水中散着乱石,都被水冲圆了棱角,踩上去并不会戳伤脚底。
鱼儿就潜逃在从高至低的那股激流之中,鱼身如无水在石上摇摆尾巴,可见水质的清澈。
赵令悦原本还有些矜持,但见众人尽兴,也无人太注意她,于是脱了鞋子,提起裙角大胆踩进去。
凉意窜得她一哆嗦,但是感觉却无比新鲜......
邵梵见她入水,嘴角一弯,朝她走了过来,想要将叉子递给他,但她提着裙子根本没有多出来的手。
温温一笑,“我教你怎么固定衣裙,看好了。”
他矮下身去用她垂下来的腰带打了活结,将她攥着的衣裙提出来,绑在活结之中,“好,放手。”
赵令悦才试着缓缓放手,长裙挂在她小腿处,真的没有再掉。
“你怎么什么都会?”
“因为,我要生存。”
他仰望着她,轻声回。
赵令悦受他这一仰,脚下不自觉地慌张一荡,激起轻柔的水花,哗啦几声地错开视线:“哦,那你起来吧,就教我怎么捉鱼。”
他笑出几声,站起来将她牵到深水区。
他们眼前那二人正合力捉着一只,一人高举上叉子,得意道,“哈哈哈,又得一只......先生水桶!”周匕巴巴地淌水过来,另一人一拽一甩,那可怜的肥鱼便已进了他的篓子。
赵令悦看得专注。
不知何时邵梵转到她身后,叠着她的手握住那鱼叉,她猛吸了一口气。
邵梵用叉头扶着水面,言语教她,“首先,你不要动,它的触觉是很敏感的,悄悄等它过来......”
鱼儿游进她视野里,她静静立着,不敢动:
“然后呢?”
他也未动,但轻笑:“是要你不要动,不是要你憋气。”
赵令悦在他怀中呼出长气儿,“哦。”
春盛华荫的大枣树下,树影的叶子广袤,风吹低了山泉周围的软草。
萧萧柔柔的光颠簸在他二人站在水中,还隔着些许缝隙的两具身子上,又流动在一群人忘我的笑语中被泉水携去。
可怎得唯有她这处,越来越静......
裸露的后脖子一阵阵地发烫,被他的呼吸莫名撩着,赵令悦难以集中注意。
他盯着她的侧脸,笑哼:“回神,想什么?”
赵令悦神思飘散,“没想啊。”
他要她低头,“将叉子斜着,鱼的肚子最软,以你的脚为方位,你不能等它靠你的脚得太近,要在你两腿之间的时候——“
说着,忽然对那堆鱼中的用力刺去。
赵令悦也激动地低呼,随一阵激荡四飞的水花哗啦啦地响动,她不住地去避溅在脸上跟眼睛里的水花,唇角已经扬起来了。
下瞬,那刚在她脚旁的鱼已在赵令悦与他共同的叉下。
邵梵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声线酥酥软软,煞是动听。
——是从她的喉咙里丢出来的。她这次不再忍,也不再能掩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