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125)
赵令悦听着发饷,还有多出来的钱跟布,眼睛一亮。
但矜持地点点头,也没表现的太明显。
前头有一一棵杨柳树。他将干枯了一半的树条提起,方便她走路,捉到她的跃雀,“你是不是已经攒了不少私房钱了?”
山路泥泞,赵令悦便用腰带有模有样的绑了个活结,将裙腿捆进去了,她闻着这话凉笑,看着他道,“此言差矣,怎么能是私房钱呢?分明我自己挣的月俸,当然是我的正经家当。”
“好,家当,家当。你就当是我口误。”
邵梵耐着性哄。
赵令悦脸被他哄得微微发烫,便转移注意力地问,“你赶着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去演习,是出了什么急事么?”
他默了片刻,“没有。”
有些话,他不会直接告诉她。
这几个月来他有意断掉她与建昌的一切联系,只把她磋磨在庸庸碌碌的人群堆里,跟一群白丁妇孺劳作,要她当个远离朝政的普通人。
除了允许她学几招武术,看几本兵书,也不会让她接触到任何真实的军务。
他教她事无巨细,却处处都留一手,无非是仍旧防着她,怕她有二心。
见他如此,赵令悦便猜到,是建昌出了事。
近日街上小报全都在唱“夏太子携三车金银进京参观帝后大婚”。
夏与梁素来沆瀣一气,梁在大盛的右边南,夏在同方位的北,二国联合包围住半个大盛,对于国土安定,是必然的威胁。
赵永年幼,国君弱时,夏太子才能趁婚仪贸然进京,不顾大盛严词劝返,不就是料定大辉不敢这时候对外开战?
那这南边,怕是也有梁国在对此地蠢蠢欲动了。
“温姑娘,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试探我。”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着,目光深沉,“你又在琢磨什么?嗯?”
赵令悦一回神,人已在半山腰。
邵梵在她眼前站定,挡住周匕等人,和她被戳穿后,就要越过他上前的身体,拉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再问我一句,只要不是你不能知道的,我都如实回答你。”
赵令悦思考几瞬,珍惜机会地问,“你修城墙的动静这么大,他们会不会来打洛南关阻止你?”
“会。”
“何时来打?”
赵令悦装作不经意地再问。
邵梵回以一笑,负手半俯下身,将她逼得后腰往后一弯,折成一道山间的青色小桥。
站在半山腰,悬而易坠。
“喂——”
“不告诉你。”
他不上当。
赵令悦哼笑,“你怕我知道了重要军情告密?可是我找谁告密啊?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投敌吗?”
邵梵退开,神色沉了一分:“不是。”
“那是什么?嗯?”
她抿着唇,歪歪头。
“.....”
怕她趁乱逃跑罢了。
不想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抓住她的胳膊的手往下,牵住了她的。
赵令悦先是挣开一次,他便再牵,“机会用完了,不许再问了。”
*
鲸州汕海一年四季温暖,内湖在冬季也不会结冰。
但土地被盐水侵染,寻常的水质苦涩,喝了容易腹泻,生病,淡水又价高难寻。
姚庭请周匕务必在冬季,临州缺水无法调剂之前,修成内城水路。
因久未下山,对居民街坊的分布变迁周匕早已不熟悉,他带其余几个凿井匠与治水官,花一月时间才考毕了全城,绘制出城市引水的设计图样来。
因要厢军帮忙,请于丛生也来相看,要些他手下的劳兵来凿井几口,以作开源。
于丛生看了,有些为难,“这几口井,都靠梁的边界禹山靠的太近了,走几十里路就到两国边界禹城。即便暗地里凿成深井,引来他们城市内的净水,也恐他们来扰,或从中破坏,还能投毒呢......”
“那便是不能凿了吗?”周匕叹息,“投毒倒是不太可能,这水鄙人研究过了,是环流河,而非直流河。”
“什,什么意思?”于丛生听不大懂。
一旁的赵令悦便提起那只棍子,点在图上为他解释。
“周先生的意思是,这条河呈盘桓的船形,从梁国半腰起,绕梁与我三州南部一周,再回到梁去,最后从梁流入海中。
如若投毒,最后死的最多的,受害最大的,反而是他们自己,既然是他们要用的水,那梁人便不敢的。”
于丛生吸了吸牙缝内的空气,摇摇头,“可行吗,这不是他们自己的内河吗?”
“不算。”
赵令悦明媚一勾唇,新买的步摇轻轻晃动,叮铃叮铃的。
“于副将怎得如此妄自菲薄?八荒开国时,江山大河全尽向东流。虽然现如今各国画地而治,但这自然却是天下人所共有,被夸父女娲所赏赐。
这禹城的河水既然环游至我国内,那便不是他们该独占的东西,我们正经用了,拿来喝水,拿来烧饭,凭什么不行?”
一番分辨,立场竟站的比于丛生的视角更高,他被她敏锐的思绪绕在了里头,说不出反驳的话。
到底是邵梵带过来的人。
于丛生想通了,便拱手朝周匕淡笑:“周先生身边的这位温助教(宋代对民间手工艺人的称呼 女主帮周匕做事 是个小治水官)年纪虽小,懂得,倒是比我们这些二三十岁的莽夫还要多,本官受教了。便等姚相公回来,我向他请示一番,如若他同意,那便抓紧安排人,跟着周先生去办。”
从此,邵梵修城,赵令悦便陪着周匕当他的副手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