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33)
赵令悦乘的马车到半道上,听得宋兮带头“吁”的一声,马夫也拉着马绳将马车停下。
秋明敲了敲门。
“怎么停了?”
“回二位姑娘,是有人拦轿。”
赵令悦低声问,“拦的人是谁?”
隔着门,缓了会儿她们才听得马夫轻笑一声,秋明更摸不着头脑,还要再问,车外领头的宋兮发话,声音很高昂,也带着笑意,“无巧不书成,赵姑娘要不自个儿掀开轿帘看看?”
赵令悦一身逆骨,根本懒得理会宋兮,等了一会儿不见车轮动,才勉强开了车窗,掀开半片布帘探头向外看去。
一人正踏着马,与宋兮等人反着方向靠近她的车窗。
燥闷的晴日里马蹄声清脆,一阵哒哒哒声过后,那人便已到了她跟前。
燥热的风将他靴外宽大的衣摆掀起,露出里头的武袍中裤,掀动赵令悦头上的步摇,她的视线里便都是这素寡的青蓝色,登时腮边有些红。
不知是被他这唐突行为气的,还是天气燥的。
“.......”
秋明好奇,适才探出头来,惊喜:“郎将?”
“嗯。”他兀自调转了马头,“既然遇上了,那就一块回吧。”特意瞟了赵令悦的脑袋一眼,对她说,“算我接你回去。”
赵令悦对此未及时表态,她目光越过邵梵,反倒是看向一脸玩味的宋兮,无情地道,“宋横班,是’无巧不成书。‘”
此话一出,宋兮身边的兄弟们便都开始憋笑。
赵令悦也勾起一丝笑,只是有些狡黠的冷俏,她瞥了邵梵一眼,便淡淡垂手放下了帘子。
“驾——”
男子铿锵之音荡在咫尺之外,车身这才缓缓动了起来,到了府衙门口,马夫放了轿凳,门方一开,邵梵便站在门边上。
赵令悦正襟危坐,手持着扇凉的团扇,她身上玫红色的衣衫轻薄未曾沾灰,唯独一只脏兮兮的三花猫搭爪在她脚边睡觉,秋明躲着那只猫,场面一时有些违和。
邵梵将目光自那只猫移到她面上,伸出了手。
“府衙到了,下来吧。”
赵令悦迟疑了一下,还是配合了他演戏,手伸出去之前,还记得要将一方帕子搭在他手上避嫌,是以隔帕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与他同行的感觉有些怪,赵令悦举手投足间都有些拘谨。
邵梵回府自要众人迎接,府衙中陆续找了几个厨房的老妈子和打下手清扫院子的奴仆,他带着她在那些人眼前晃了一圈,好让所有人看见他们同行。
到了院内,她道,“郎将可以不必做到这步。”
“做到哪一步?不是你嫌弃那些闲言碎语不好听的么。”
“......随便你。”她将跟了一路的猫抱起来,择掉它身上的灌木叶,也借此避开邵梵的目光。
宋兮已经跟他说了猫的来历,可邵梵思及她在建昌的那次大病,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从前跟有洁癖似的,见着猫便好了。”
“我没有洁癖。”赵令悦否定他的话。
邵梵不在意,继续说,“它是野外的,藏着各种病,我的兵连野猫吃都不吃,若是这种畜生抓到你一下,可不是脸花那么简单,你若如之前一般发高热,脑子笨了还浪费李无为的药。”
气氛才好那么一点,聊天才刚有点人样子,又被他这张不要体面的嘴打断。
邵梵见赵令悦脸色越来越挂着,他便先停下,斟酌后转了下口吻,“我没说不让你养,你交给后厨房的老妈子,让他用剪刀将它十只指甲弯钩绞了,里外冲洗干净再留到身边玩乐。”
可赵令悦前边的全听不见似的,光摸着他最后一句过河,强调道,“它不是玩物。”
邵梵的脸上本就无多少笑意,话说的如同公事公办一般,一来二去就容易被她消磨掉那原本的丁点儿好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管是在河边送还给她那枚属于她的簪子,还是改口让她养猫,都存着不明显的,微微的讨好。
这讨好有些不合理由的卑微,源于邵梵幼年对于赵令悦能赦他的一种复杂执念。
可赵令悦没有与眼前人对等的记忆。
她与邵梵除了国仇,便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只有你输我赢,因而从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退开了几步矮了矮腰,猫儿两爪扒住了她的肩骨,可怜兮兮地喵呜了一声。
“它没有家,我也没有。”赵令悦顺了顺猫粗糙的毛,想起母亲常常带在身边的那只三花,心中此刻竟真的不嫌弃它,控制不止已酸了鼻子,“所以我想养它,郎将若是没其他要嘱咐的,我就先进屋了。”
“且慢。”
赵令悦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郎将漏了何事?”
邵梵朝她走了几步,跨上石梯,“唯有一事不懂,还要向你求问。”
她避开他视线,暗自皱了皱眉,“郎将请说。”
邵梵将她的冷眼收入眼底......无论是于河边那般警告,亦或这般求和着为她身体说话,皆是被赵令悦以冷眼相待,她与钱观潮现如今恐怕都谋划了不知道多少步了。
赵令悦不会领情的女子,她不会改变想法,他也不会。
邵梵恢复了她摔下马那时冷冰冰的语气,“你这猫是从赵老将军那片林中带回来的,宋兮每隔两天便要禀我,说明你每隔两日就去他跟前一趟,送吃送衣。”
她往后退,他拉住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背着我去会情郎。”
赵令悦心跳如鼓,宋兮没说完的,原来在邵梵这等着她。
难道他已经知道钱观潮与她会面的事了,故意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