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43)
“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
“回头再治你。”
他抿唇跟军师别过,便走出了帐。
边走边道,“那只来路不明的猫应是症结所在。我记得猫脖上有个她做的布圈,且那猫刚好是散养的。昨天你将她的猫无意弄死了,她没了传信的工具,自然要跑……”
宋兮恍然大悟。
他收起之前的吊儿郎当,再不敢轻视,像模像样地分析道,“出城的路一共就三条,一条水路,一条城门,一条翻山。水路要坐船,我的人还留在那,已经堵死了,城门也第一时间给了信儿让封城,至于那后山……”
邵梵眺望远山之巅。
“那处后山全是乱葬岗,几军交战之地,向来不受军营管理。翻过山,便是出了州……刘修去来耽误两个时辰,而邵营的兵只做公战,向来不私用。”
“她窥准了自己的身份,逃了只能算是我的家事,我不会为了她惊动我的兵。等府衙那帮人到了,他们已自河岸一路前行,刚好进山,进了山,再想找到人,就不是一两日功夫了。”
邵梵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轻柔的恍然。
就因为赵令悦长在深闺高门,他们都轻视了她的腹中计谋,以至于被她摆了一道。
那张字条上的字......是她写的。
她亲手写给他的。
宋兮的心也沉了下去,“实在不行,那我们先——”
“宋兮,你立刻去高处发信号弹,然后留在这里等刘修回来。”
“告诉他,水路,城门,还有后山通通放狗,不许轻敌,一个人如何乔装,气味不会变。她敢如此放肆轻慢,很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武力外援,而不止钱观潮那些手无寸铁的文官。”
宋兮惊讶。
武力外援?
也是,赵令悦什么都瞒着他们,那多出几个他们从不知道的角色,也很有可能啊。
信号弹?
那唤出来的,可是邵梵从建昌带过来的那支暗卫队伍。
以暗卫无影为首,来去皆无影,凡出刀,必见血,下的都是死手。
赵令悦已经知道太多,她不能渡河,所以邵梵打算杀了她吗?
虽惊讶,宋兮却也不敢耽误。
“是。”
人分九等,事分缓急。
帐子内,两位军师被半途撂下倒也见怪不怪。他们自得地喝了剩下的茶,展开被邵梵揉成一团的字条。
那是一张印有布庄字样的花筏,隐有胭脂香气。
上头只有四个字,笔顿挫而潦草,带出一丝高傲的轻慢来:
“你来迟了。”
第21章 夜桂嗅浓(七):回家酉戍之交时天色已渐暗,一行人的马匹成功赶进了杂林。
只要天黑,落错的树木就是他们躲避和逃离的保护罩。
赵令悦骑在马上,终于呼吸到自由的风,她撑着酸痛散架的身体,与旁边的高韬韬欣慰一笑。
“驾!”高韬韬一挥马鞭,示意后边的人都跟紧。
没错,赵令悦一直都知道宋兮在按邵梵的嘱意监视她。
邵梵的暗示太明显了,她知道他的意思,但不会听他的话留在他身边,所以她要想办法。
——从前左思峡还是太子老师时,会安排翰林院的年轻仕子分别去勤学殿跟他们几个宫里子弟讲短课,每人一次课,一炷香时辰,一个小社题。
钱观潮另辟蹊径,选择的是“舞弊”。
他将字写错又大笔划掉,乱糟糟地露出几个偏旁,划掉的偏旁才是真正想让对方看见的正确信息。
钱观潮说,这是有些捐钱过的乡下进士跟考官作弊以中试的法子,告诉考官他是哪位人士,捐了多少钱,钱观潮以此警示储君要甄别蒙混过关的小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储君赵义记不记得她不知道,但赵令悦还记得。
且这个细节应该连王献来了也察觉不了,因为王献当时都还没中榜,没认识赵琇。
钱观潮擅跟动物交流,渡鸦还是宫猫一概都跟他亲,于是赵令悦尝试以错写的“苗”和“工”“页”“子”告诉他,找到三花猫,猫脖上的项圈有字。
还好钱观潮也记得,他真的懂了。
那日钱观潮被宋兮的出现打断,未曾说完的话,钱观潮用炭笔分几次写在了项圈上。
他告诉赵令悦,他一开始不知道赵令悦被邵梵带到了常州,是先是用渡鸦传信才从赵琇处得知。
逃亡时太匆忙,很多地方官员都走散了,赵琇清点部队时,确信原常州团练使高韬韬不在其中,而他手底下应该多少有一些团练兵。
高韬韬也是放在宫中养大的孩子,跟赵令悦感情非常亲密,他若还在常州,就可以请他帮忙。
钱观潮就与几个路上志同道合的旧官一路随流民去了常州,按赵绣给的范围找了一圈。
一帮才子风餐露宿、衣不蔽体成了真正的乞丐,才发现了疑似高韬韬旧部的踪迹,一波三折地见到了他。
邵梵的军规里,第一条就是不夺百姓衣食,不伤流民百姓。
于是钱观潮继续深入丐帮,找到了赵令悦。
接下来的事,高韬韬不便出面,只以渡鸦跟钱观潮联系,以免被跟踪钱观潮的人发现,所以从头到尾看上去,就只有钱赵二人在谋划。
赵令悦被封窗后用猫传出来了最后一次消息,她告诉他自己被彻底禁足,但会尽快脱身,可如若讯息断联,那便是出了事,让他以渡鸦叫声到府衙传信后,到他常露宿的那家布庄后门等她。
如若当天她没有来,就直接跟高韬韬走,别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