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47)
她单单望着邵梵,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你杀了我吧,我不要跟你回去,就在这里,像杀了他们任何人一样,也杀了我好了。”
宋兮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感受到邵梵的气压越来越低。
他问,“你要殉情?”
赵令悦手被腰带绑着,嘴角尚挂着一丝用力咬他弄出来的红痕。
她澄明的眼倒映出火苗,看着他摇摇头,“......我只是憎恶被你囚禁的生活,我是大辉的郡主,不是你随随便便的阶下囚。”
她用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量,对在场的所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喝,“我早就受够了!......我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所以我要反抗。邵梵,你真觉得自己很聪明吗?你觉得旧朝腐败沉疴该消,可这沉疴不是一日能改,也不是王献一人能改,没有用的!”
邵梵忽将手下止血的布条用力收紧。
赵令悦痛的浑身一抽,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脚尖一抬,抬起了他的下巴。
她要他也看着她,她要继续说,“你以为你推翻了大辉,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是啊,你为你家人平反了,你终于大仇得报了!但这之后无论你再如何做,朝堂之上,还是一片魑魅魍魉的江湖。搅动风云的永远都是那些藏于幕后的将相君王,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他们的棋子,棋子终究会落败!”
高韬韬,钱观潮......
她眼下滚出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晃在邵梵的瞳孔内,顿感悲伤无限,“曾经的大辉毁了你,可你也毁了现在的我,你被人一手推入悬崖,就要拉我给你陪葬,那你满意了吗?”
“你今日杀死的......都是在这世上爱护我,关心我,对我顶顶好的人,是远远比你干净、比你高尚的人......是不该死在荒郊,长眠野山的人……”
邵梵捏着布条的手握成拳。
他被她激的手上青筋全然暴起,口气低沉压抑,“丧家之犬,死不悔改。”
宋兮也被赵令悦的这番惊人之语骇住。
他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这样像赵令悦这样刚烈的女子,死到临头了也不肯服输,还要讲大道理,讲的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只想就她说的上去给她狠狠几拳,打得她痛哭流涕,打得她哭爹喊娘,用武力将她打服,让她再也不敢置喙他们。
可这样一来,宋兮觉得自己也不是个人了,是个她说的那种棋子。
他又气又急,只觉得自己凭什么要着了一个女人话里的道?她懂什么?她根本不懂他们这些人,当下便迅疾向前几步。
“你不过一个前朝余孽也敢在这里放肆?!是你这个卑鄙女人先用计潜逃,才会害死了你自己的人,这都是你自作自受,若再敢疯言疯语下去——”
“我不是疯女人,也并不卑鄙。”
赵令悦朝宋兮瞥去一眼,“太平世女人用来点缀,乱世女人又用来顶罪。卑鄙的,用一次次战争夺得战利品并以此为傲的,从来都是你们这些男人。”
宋兮忍无可忍,偏偏无话可对,“你......”
“够了赵令悦!”
邵梵过去捉过她的下巴,五根内力深厚的运指,将她的下颌骨捏的生疼。
“钱观潮没死,你的相好,他也没有死。”
她死灰般的眸子中又燃过一点红色的火苗来。
“你让开,我要站起来。”她拍开他的手。
“不是让我杀了你吗。”
“......不。”
邵梵再次道,“看来,你果真因他想要殉情。”
“不。”赵令悦否认,“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盯着她,蹲下来不让她站起来,“可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随即,他将她一扛,大步几下抗上了停在一边的马。
赵令悦还在反抗,他上马压着她的脊背,两手拽住了马绳,一扯,马便往后山的缓坡行下去。
他在她耳边压声道,“今夜,你可以用你知道的任何方式,反抗我。”
马儿一骑绝尘冲下了坡。
宋兮等人紧随其后,带着鬣狗与不省人事的高韬韬,原路返回。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府衙的大门被用力冲开,邵梵的马踏过人走的阶梯与门槛,一直骑进了后院。
他将马上颠三倒四的赵令悦半拖着拉进了屋中,将赶来的秋明与跟来的宋兮等人全部挡在门外,反手闩上了门闩。
赵令悦挣开他手,退到最角落处,“你想干什么?!”
他过去,不出所料将逃跑的她再次抓住。
这不是个花前月下的时候,两人满身的泥污,身上都是互相伤害后残留的血腥气。
赵令悦后退,他就追,将一直后退的她抵到墙上去。
她就是不解男女之事,也听过男女之事,惊惶地想要推开他,手指将他的脖子抠出五道血痕,他动也不动。
下瞬,转而松开了她手上的绑。
他将那腰带扔在地上,而挂在腰带上的,父亲的玉环还在怀中。
私心与旧情,便如这腰带与玉环,丢下了却又本该在一块儿,分不开的。在这个追上她的夜晚,这几种情绪也彻夜变换,来回折磨着他。
赵令悦都可以那样的歇斯底里,她有勇气跟他大闹一场跟他两败俱伤,而且不怕死,不怕惹怒他,他为什么就该这样压抑地活着?
赵令悦双手得到自由后,看他,似看魔怔之人。也有点怕了,“你醒一醒,你先别这样好吗?!”
他确实魔怔了,直截了当道,“我很清醒,而且我要这样。我这个棋子现在要做我想做的事,你大可以反抗你的......”
说罢,将她脑袋控住,在一屋子的暗中释放了自己的那股洪水猛兽,往下用力,吻住了她的唇。